《傩师》第七回 假面潜踪露行藏 悬崖斗法显真章

第七回 假面潜踪露行藏 悬崖斗法显真章

胡杨带剑自立于外。双侠进房,见英冠殿身边仅有侍女捧觞。雌侠道:“公子好胆量,就不怕我二人实为黑白无常?”英冠殿攫起一只觥,来递与雌侠,道:“我料二侠不至如此。”雌侠冷声道:“莫非公子见过我等?”“却也不曾。请。”英冠殿微笑再请。雄煞上前来,双手接觥,昂头饮尽。英冠殿邀二位入座。宾主坐定。英冠殿向雄侠道:“此酒若何?”雌侠回道:“他是个哑巴。”英冠殿举觥自满饮了。

“公子为何不问我等所来何事?”

“敢问二位,如何知道此次行动?”言罢,英冠殿慢呷了一口。雌侠乃道他二人从天市垣赖骰宝那处来。英冠殿点点头。雌侠转入正题,道:“我也不饶弯子,我双侠是为傩玉而来,打算乘此东风,好分一杯羹。若是能在公子这谋个差事,不必为生计奔波,那再好不过了。”“先生真直人快口也。”英冠殿又说了些客套话表示欢迎,并承诺事成之后定有犒赏;饮罢,命胡杨带双侠前去休息。

好巧不巧,于走廊和韩森北照面擦肩而过。韩森北视若无睹。双侠亦漠然置之。胡杨领着双侠在韩森北对门停下。雌侠蹙额道:“怎么,要我们挤一间房?”胡杨表示仓促间仅腾出他自己的房来,整个驿馆空房其实再无多余了。雄侠使了使眼色,雌侠用剑鞘捅开门,姗姗进房。雄侠掩门后,趋步到窗外环视了一圈,回头,雌侠板着脸说:“约法三章第一章,你睡地,我睡床。”

夤夜,雄侠在地板上翻来覆去,终于神色可怖地夺窗而出,接着另一道身影也刷的飞出驿馆。落入墨林,雄侠竟将面皮撕下,却听得舒气声音:“啊,这回舒服了!”听方磊蘧然而呼,无名啧声道:“你咋扒拉出来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么?”方磊苦着脸说:“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你戴着。”“这么说,你是想取消计划了?”“倒也不是……”方磊一阵猴挠腮,在无名注视下又把皱面皮戴上。无名忽踱来,朝方磊的脸拍了拍,道:“嗯,这样就更贴合了。”“至于嘛……”方磊白了白眼。

“你有意见?”“没有。只是下回要做什么事,先知会一下好么。不你说‘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的么。却又去招惹那吊梢眼。不知道以为你和他有什么旧怨。还有那姓韩的……”“你怕了?那姓韩的是有点道行,但不至于把你吓破胆吧。再说了,不露点真本事,人家能看得上咱?”“也是呵。没想到你竟会道家的法术。”“少来打岔。听你口气,你认识那吊梢眼?”方磊两眼干眨,忽咂嘬道:“对了,就拍卖会那天。我刚从东厢出来,好像似见过这么个人。要不你说他吊梢眼,我还真想不起来。”无名径自踱步,忽道:“你也见过那韩森北了?”“这个……”方磊不置可否,反问:“为什么这么问?”无名迟疑道:“行了。又不是认亲戚。爱谁谁。”说罢踅身欲回。方磊抢一步来道:“等等。我是想你明天找个机会问问英三哥……向他打听地母宗的事。”

“就这?地母宗的事何须问他。”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

方磊直挠脸,半晌方道:“好吧。那雌侠大佬,你可以说了么?”天高月明,云清风静。两个空瞪眼了一回,无名道:“你倒是问啊。”方磊仰头一倒……

军队穿过一条条隧道,每逢驿馆多有乡绅携民来捐粮添酒。及第七日,食罢早膳,大军进发。双侠各乘一马,落在能人阵营。连日来,方磊将监视重心放在那四血傩士身上。此四人自那天后,泯然马弁车夫矣。大军秋毫无犯,雄侠脸上所戴面皮,却日渐褶皱。雌侠则堤防着韩森北一行。其余能人军官见得双侠这般尊容,都敬而远之。英冠殿的能人势力分作几股,傩师、道家,及不入流却戾气十足的散修。

第十天的晌午,军马到了帝座山脉外围。见谷底的驿馆竟窳败不堪,英冠殿剑眉一蹙。即命人前去探查,探子回报驿馆似因打斗而遭破坏,现已无人。英冠殿使薛迟上前来耳语。薛迟领命,以眼神示意,周厄旋即向一空旷地射出三条傩香(傩力罄浄之玉末制成物),打了个响指。便见傩烟袅袅直上……众士兵擤得烟气,霎时心旷神怡,耳颅仿若唱响着鸟语鹿鸣的歌颂之音。队伍中不乏有望巍峨远山参拜者。

傩香燃尽,烟纱因风而散,一如往常。少焉,蓦生出一道黑影,分不清是从天而降抑或地里冒出,赫然立于众人面前。英冠殿望向薛迟,他四人依是始料未及之状。英冠殿道:“可是韩浪周业两位派你来的?”戴面人不言语,蓦地嘎嘎一笑,一个兔起鹘落,转瞬消失于林。英冠殿与胡参军商议,终决定让士兵伐木以建据点,再遣能人小队为先锋入山开路。第一批次,韩森北李青等御符而去,接着四士其二谷鼎、朱司以北出发,第三批次乃若干散修联结向南。余下能人自履行护卫之责。当晚,三队皆归,一无所获。英冠殿不以为然,言大军可徐徐以进,料想不日便能掀开帝座山的面纱。

星光点点,万籁俱寂。方磊、无名隔树而栖。无名道:“你不想救她么?”方磊望山缄默。无名又道:“你担心那些家伙对他不利么?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就直接了当的和他说嘛。”此话一出,方磊忽摔下树去。只听得颤声道:“无兄,你、你真是个天才!”方磊甚至忘了扯下面皮,径踅摸到新驿馆。因见附近护卫执火巡来,方磊闪身上树;思寻措词间,偶窥得英冠殿在打坐。

“没听说英三哥是能人哩!”方磊转念一想:英姐既曾是无相乘的弟子,三哥未必没有能人背景;心下正喜,忽阴风拂面。——“血炁?”见英冠殿周身氤氲着血雾,炁之形若血蛛若鬼面。方磊似被魇住。英冠殿鬓发翩翩,其耳微动。下一刻,血炁喷射,若罗网罩落。方磊一惊非小,委身树后,堪堪抵挡第一波攻击。待跃出战圈,英冠殿已衔尾在背。方磊只觉风炁刮面,百叶遮目;再看无声银针,如星划过。顷刻,风止树静。方磊回首,见英冠殿落在地下,不辩面目。踌躇间,左右倏灌出两道黑影,都带着凛冽煞气向他夺来。值此时刻,一道剑气如练裹挟方磊而去。

从英冠殿膻中穴逼出的银针“橐”一声没入树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薛迟、周厄即刻追赶。无名已解了傩,见方磊失魂落魄,冷声道:“有什么打算,待我们逃出升天再说吧。”方磊似听未听,心里十分明了追兵近在咫尺;忽地神色一哀,一股热血直冲胸腔,就要回身血战!无名却笑道:“你说巧不巧……”方磊睨见他从怀中摩挲出几颗丸形石子。“前两天因为无聊,用燧石做的烟雾弹,正好派上用场。”说着便凝神静气,感知着身后追兵的炁流、呼吸及落足间隔。少时,只见他以独门手法,角度极刁钻地向追兵射出银针。薛迟、周厄一愣,堪堪闪避了银针,蓦又奋起直追。几次三番后,薛迟、周厄隐隐有岔气感受。原来无名每次发针都瞅准他二人换炁的间隔。感二人杀机更甚,无名莞尔一笑,复又出手:银针与烟雾弹先后发去。薛、周空中一个腾挪,躲避了银针,下落时,落脚处烟雾弹相撞,爆燃起烟幕。二人因恐吸入毒瘴,不约而同地止住炁,凭身法悬荡直树下。待跃出烟阵,方磊无名早也去无踪迹。

月下,薛迟周厄猥琐而回。英冠殿冷声道:“可知刺客身份?”二人齐上前道:“禀殿下,刺客乃雌雄双侠。”英冠殿负手望月,脸色惨白。

却说方磊无名于林中兔起鹘落,若古猿荡树迁越,几近内环。忽这时无名厉喝一声“慢”。方磊心不在焉,迟一拍将将稳住身形;嗅出端倪,旋即向后一翻落到无名身边。“这是一片毒瘴。”无名道。方磊说:“那咱绕路?”

“你分得清东南西北么?”方磊摇摇头,无名啧声说:“去,找几颗石子来。”方磊便去寻来了一块巴掌大的土块。无名撇撇嘴,掰过一半后信手往前头一扔。方磊似听不到落地声,“前面是悬崖?”手中半个土块砸了脚也未觉。

“若白天,倒也不难发现。既然来了,咱便下去。根据我的经验,这下面一定有好东西。觅些制作傩丹药材,也算不虚此行。”无名说着便用剑斫两根枯树枝,着手制作火把。

“根据我的经验,魑魅魍魉倒是更多哩!”方磊嘀咕着。无名丢来一粒药丸道:“这是春秋柳叶丸。可保你在此毒瘴穿行无虞,不过多少会消耗一些炁。”言讫念了个“指火诀”,火把“嚯”的燃了起来。方磊咽了药丸,舌甘甘的。见烨烨光中无名狡黠笑了。两人各擎火把向悬崖走去。期间方磊问火把上可是施了什么傩术,无名笑说“撒了特制硫磺粉末罢了”。方磊觉得自己像是和鲁依智搭档。很快到得悬崖边,底下黑黢黢的,似直通地心。无名率先将火把丢下去,火把足足旋转了十数圈方落地。方磊估计这深渊恐百仞有余,料无名会知难而退,不承想听得一笑。

“还好,下面没涨潮,若是溪谷河床可就麻烦了。”

“你不会真要下去吧?”

“这对于傩师来说是问题么?发挥点想象力嘛。虽不必要把傩力耗费在这种地方。若你没别的办法,沿石壁慢慢爬下去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无名提起手中剑,凝炁练彩,向下一挥,抻出数丈,但听剑刃“呛”一声嵌在石壁,接着一荡而下。到得半途,忽下起“哗啦啦”的碎石雨,无名昂头看去:方磊以火把为楔,大喇喇跳将下来,及至在离自己右上角一二丈处,堪堪停下。乃喝道:“你干什么?闹够了没有?”方磊讪然道:“抱歉,我寻思这样快一些。”

“你要快是吧。”无名左手抓紧岩缝,又觑了觑地底,倏使彩练卷起方磊向地面一甩。咋呼声在峡谷回荡,无名把他扔在一颗树上。又听说:“我就知无兄舍不得我死。”话甫毕,咔嚓一声枝丫断了,他的臀轻吻上坚实地面,未容慷慨直抒,只见长剑直插,落于两股之间。方磊抹了汗颜,欲说还休。

毒瘴蔽月,谷底幽寂。悬崖下,两人遇一片空地,当下决定休憩,并生起火堆。两个直勾勾的,不言语。谷风渐息,火堆忽毕剥一声,无名醒来,觑见方磊兀自站在火堆前。忙道:“你要干什么?”方磊头也不回,冷声道:“无兄以为我想不开么?”自又踅回树墩坐下,影子蜷成一团。无名道:“事情也有好的一面。他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就如这火,再明亮,也比不上朝阳。我是说……”“谢谢你。”便都煨火睡去。天明,不知谁先醒来;一人猛地起身,联结一人后迭。无名瞅了他半晌,喝道:“你怎么又把那面皮扯下来了。”方磊伸了个懒腰,道:“昨晚我已经把面皮烧了。”无名闻言,直把方磊来瞪。这时,忽响起鸽子叫。两个都四望,眼神撞一起又分开,望来望去,唯谷心深林别有一番颜色。“咕咕”声又在耳边,这回才知是从方磊肚里发出的。他讪讪道:“我去找点吃的。劳烦无兄找些柴火吧。因为上面的毒瘴,生火也不怕暴露。”无名白了一眼说,“我还用你提醒。”方磊展展眉,自去了。

无名提了佩剑,跃上树,长剑乱削,哒哒斫下几株枝杈。添上新柴,火慢慢。无名在木墩上抵着脑袋发呆。及至觉到热浪扑得脸辣辣的。他猛省,望森罗里看去,光影斑斓,几簇红花摇。又愣了一回。蓦地听得“呲呲”声,无名别过头,说:“你闹够了没有?”话声甫落,背心突生寒意。无名倏地回首,猛见得数根拳头大的黑杵直向自己搠来,情急下提剑格挡,黑杵却在空中腾挪摆动。定睛一看,竟是五条黑蛇,尚且摇着信子。无名心一凛,傩力荡剑,化荧光之练,剑路丕变,只一瞬,尽斩五蛇。蛇段啪啪坠落,砰然成烟,烟生藤蔓,乌贼触手般来缠绕。无名如是一斫一挑,爪牙触手,眨眼一株株成节落地。

“这个很凶哦。比之前那个小白脸厉害多咯。”

“怕啥子。我们是两个。”

无名此前已突破至化相境巅峰,官能感知更敏锐了一层。当下听闻有人窃窃私语,转守为攻,信手一挥剑气如拨,入了榛莽,埋伏之人旋即炮弹般跃出来。见是之前那戴面人,无名倨傲而视,道:“原来是你。因何偷袭我!”却听戴面人极童稚的声说:“本来我们只是想吓吓你。可是你把我宝贝蛇都杀咯。一定要你赔。”“我们?”无名蹙额喃喃。戴面人自捂了捂嘴。无名道:“好,我可以赔。但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偷袭我!”戴面人说:“我们是什么人,就不告诉你咯。至于为什么偷袭你,是因为我们乐意。”

闻言,无名微微莞尔,原来还踌躇戴面人接连使出不同属性的傩术,岂是大能?然若为二人融合之术——“既如此,那便将你也斫成两个。看剑!”

见提剑攻来,戴面人即展神格。其傩炁若枝蔓于周身圈圈蔓延。无名感叹:果是植物类器神格,这等人才竟在这深山老林遇上了!交招之际,戴面人倏掷出一手粉末,无名挥剑带炁隔绝,孢粉落地,忽发藤蔓疯长,眨眼便生成一个囚笼。陷于笼中,无名凝色舞练斡旋,彩光闪处,藤蔓切割;随后一个鹞子翻身,破笼陡起,踩云凌空睥睨。那藤蔓阵兀自向空中蔓延,被无名一斫一拨,整片的掉落。破了阵,寒芒照去,戴面人若脱兔,又要入榛莽,却是左右纠结,被剑气斫了两段。

无名见一剑裂帛,断的只是长袍。戴面人一分为二,分作两边,这边胡撸着长袍,那边扒拉着面具。两边全都漏了马脚,见出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妮子,无名一时愕然。少时才道:“我且问一句,你们可是尸陀林的人?”二人齐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无名说:“如果是,哪怕你们是孩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哼,好像你能战胜我们似的。”“是哩是哩!”

“你们都是化相二重,就年纪来说,已相当了不起。但我也不白长你们几岁,我可是化相三重。”

“那就让你看看我们的合击傩术,蛇蔓阵!”言讫,两姊妹手牵手,脚踏禹步。傩舞起处,绿红炁流混合,倏尔绵亘沉雄,那些枯败藤蔓受炁流普照,株株竞发,标枪似的射向空中。无名见多识广,对合击傩术有所了解,真正见识却还是第一次;当下以静制动,一双冷目梳理出阵中根茎,接连地闪避触手后,攥剑,骤旋身一斫。讵料,藤蔓似有生命,兀自收缩卸去锋芒。无名一惊,剑路已经拖延。茎上再生蛇蟒,绕剑盘匝而上。无名急抽剑,仍被遍布的蛇牙荆棘剌到手背;遽即摇身突围,夺出了蛇蔓阵。落地方站定,顿觉傩力运转淤塞。无名以剑拄地,当下陷入两难:此二子的合击术果然了得。倘分心疗伤,怕不是要败了。可让毒蔓延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眼见蛇蔓已生长成一张铺天的罗网。无名冷汗涔涔将落,却忽莞尔。姊妹两问:“你笑什么?”无名也是一愕。久久地眨了一下眼,再睁开,见方磊肩上扛着一头如有千斤的野山猪,大剌剌立在自己面前。无名已忘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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