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傩师
媚日弃妆镜,金莲几处花。一大早镜花缘便沸沸扬扬的,只因方磊寻不见了。面对英倩莲的责备,如意有苦说不出:您给的玉禁步早教他不知扔哪儿去了,现在又要挂上我了……。如意自幼在宫,是英倩莲带了出来,服侍时间比方磊只多不少,也不知那顽皮虫怎么招人喜欢了。对郡主这份偏袒,她心酝酿着,待方磊回来,须好好掐上一顿才解气。
这时,小明子跌跌撞撞跑来禀报:“楼主,来、来人了……”英倩莲蘧然领着众人往大门去。却见门口停着一辆四驾的马车,车侧还有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见着英倩莲,遽翻下来行礼。这人正是万邦礼。尚未问话,忽见方磊从车驾下来,一脸的讪讪然,英倩莲抿抿嘴,转头将一众闲人遣散,又唤如意带方磊回房。少顷,车驾正主雍容华贵地行将出来,但见这弱冠男儿,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端的一表非俗。见小弟长成堂堂男子汉,英倩莲自是十分欢喜;相携上楼来,姐弟两叙尽礼仪,话了些家常,知晓父皇身体康健,她心中阴霾尽扫。
“大姐不问我怎么和方磊遇上的么?”英倩莲含笑示意弟弟说下去。英冠殿赞道:“真没想到,方磊竟也是个傩师。”英倩莲愕了愕。英冠殿让万邦礼进来解释。万邦礼便将早上和方磊在郊林交手的事说了。说来惭愧,当时甫出手,他竟未能抓住方磊。待两人相认出,方磊才信口诌了个谎,说有个刀疤脸把傩面卖他了,于是乎……万邦礼没深问,因见方磊形沉气轻,是个好苗子,便引见了三殿下。英冠殿知方磊与大姐的关系,乃邀请同乘座驾。进城后,英冠殿遣散原护卫队,只让万邦礼随行来了镜花缘。
不想大姐竟是这般情状,方欲说话,英倩莲先向万邦礼问:“他可有问你什么事?”万邦礼禀道:“方公子和臣说过那山坟的事。”“你没提及‘咒诀’的事吧。”“没您的吩咐,臣绝不敢私自透露。”“姐……”“小弟,这些事你还是不要了解为好。”“姐,其实是大哥派我出去办事的。”英冠殿将连日来见闻都诉诸了:对近日发生的多起傩师与道士争斗事件,英倩莲付之冷笑。但听闻单元子的消息,双眸忽的亮了起来。当三弟道他被囚禁于帝座山,英倩莲心中也喜也哀,很想立即出发,不惜一切也要营救;然而情报出现的时机太暧昧了。这么些年,托人访寻过无数次,始终没有蛛丝马迹,缘何在尸心咒又一次出现后,在方磊将要成人之际,突然间便有了单元子的确切消息?她仿佛被某种巨大漩涡裹挟着,蓦地回想起十余年前的某日,师父昙观亲自传授给她无相乘的结界术。
所谓结界即是由内心世界开辟出的一个与外界若即若离的无相法界。那座古刹便是昙观留下的,后英倩莲仍只掌握进入结界的清心咒诀。彼时第一次进入无相法界,见一座宏伟如山的佛像,心知这乃玄谛宗师;受佛光感召,来得座莲下,又见许多坐禅的僧人。忽有一白衣僧人站起,回首谛视,英倩莲永远忘不了那双眸,似悲怆,似空洞,又似寻常,唯能确信的,绚丽圣光或是永远照不进其中。光明愈耀眼,黑暗便更加极致,从眼神滥觞,直至填满意识之海,裹挟着她去到另一个内景——一个白骨累累的尸林坟场。英倩莲被吓得退出了无相法界,乃将一切告诉师父。昙观沉吟道:“既在无相法界见得了怙主,这便是你命定之数。怙主即布施神,那不惜生命之地,称为尸陀林。”英倩莲不敢再问许多,拼命想要忘却那可怖的一幕,及至后来得见中了尸心咒的方磊从坟土爬出,方有恍然大悟的感触。
英冠殿见大姐心不在焉,因问:“大姐可尝闻地母宗?”英倩莲回过神,摇摇头。英冠殿道:“这地母宗乃经营黑市的组织,与西垣关系匪浅。此次拍卖会的拍品,皆由所供。”英倩莲道:“我只想知道地母宗为何要囚禁他。”“这……目下尚不得而知。”英冠殿知道大姐心情,又宽慰道:“我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回宫和大哥商量,先派一支队伍过去探一探,不知大姐意下如何?”英倩莲猛省过来,不觉面色飞红;恐弟弟见笑,起身踱来玄关唤了唤,竟听门外有人答应,开门见是百合,因问:“青锁朱络呢?”百合回说她二人被如意叫去了。英冠殿因要事在身,出来向大姐告辞,蓦地面色几转,心细如发的英倩莲,竟没能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异常神色。
送出了楼外,英冠殿让万邦礼留下,此正合英倩莲心意。车马已远,英倩莲让万邦礼同行,到得方磊房外,觑见如意和那两丫鬟成犄角之势,正审问着呢。便又请万邦礼权先休息,自都回了。
“说!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如意像在训斥偷腥的猫。方磊撇撇嘴,自嘲自己为啥总矮一头似的,许是如意多少有点英姐的影子吧,可这事一定不能坦白:万一变强的事情曝光,她不受控制地爱上自己怎么办?哎,如意什么都好,就是太凶咯!见方磊眼球活动,嘴巴紧闭,想是要顽抗到底了,如意便向青、朱使了使眼色。这对双胞胎心领神会,四只小手就往方磊身上踅摸。方磊又痒又臊,绷不住只得投降,将自己惨遭肆号房住客掳走一事,真真切切地虚构出来,且还绘声绘色地说自己如何单骑走免,唬得这姊妹一愣一愣的。
“若是你们两个被掳,那就惨咯。想啊,一不会武功,二不会说话。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噢……”“你说书呢!”如意掐了掐方磊,转头向青、朱说:“你两别教他骗了。他这个人最没正行了。”方磊委屈巴巴的说:“不信?咱现在去肆号房看看!那家伙可是连包裹都不敢回来拿。”三女相觑一眼,押着方磊来得肆号房前。刚驻足,便有人开门出来。
“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你……你、你怎么……”方磊惊得结巴了:当时见他傩力耗尽,倒地不起,原以为见识了自己的实力,不敢再造次,可竟堂而皇之的回来了。刀疤男作揖说:“日迟迟而逢贵客。不知公子可否赏个薄面,一齐用膳如何?”方磊尚没言语,如意哼一声自去了。
方磊直指道:“你怎还敢回来!”刀疤男昂头道:“镜花缘乃远近驰名的酒楼。在下还想在英楼主这叨扰几日。”方磊不想再生枝蔓,向青琐朱络耳语:“你们两权先回去。如意那边我回头再和她解释。放心,光天化日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她们颔颔首,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思忖再三,方磊带他去了二楼东南角的雅座。进了小雅房,刀疤男开首便自我介绍,言己姓无名名也。方磊嗤了一声,断然道:“你爱谁谁……”无名倏径来,方磊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无名忽作揖行礼,方磊错愕住了。“我为之前的鲁莽行为向方公子道歉,”无名又说:“实不相瞒,我是为公子身上一物,才行跟踪之事。”方磊扽了扽领口,昂首踱步道:“且说,要何东西?”
“公子手上那本《演神化相》,可否借来一窥。”
方磊踅身,面露诘色。无名继续直陈身份,方磊听了讷讷然,辞来与英倩莲商量。英倩莲一开始听说昨晚溜出去,是去寻那座古刹,又气又好笑:自己可还没把进入结界的咒诀传授给他呢。但渐渐的,英倩莲才意识到方磊的命运已经和那个事件紧紧绑缚在一起,愈缠愈紧了。方磊把内景里看到的,囫囵说了一遍,见英姐没什么回应,又把无名来历说了出来。
“如他真是岐黄九曜社的人,还不算灾难。”方磊还待问,英倩莲微愠催行,却是来寻万邦礼,请他对无名身份做个甄别。万邦礼由衷佩服郡主的缜密心思。此前为方磊注傩,他曾讲述自己的求医经历,郡主竟能推断那医家耆英出身于岐黄九曜社。英倩莲反而怨自己记性好,记着单元子说过的每句话,往事历历,浮想联翩,眼下若能确定无名身份,她也有了其他考量。
原创文章,作者:竹勿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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