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师》第二十七章 单挑

方磊无名循着琉璃所叙述，虽迂回，却也慢慢向许家据点靠近。戴上无名给做的易容面皮，接着游行了一段时间后，方磊肚子又咕咕响了起来。方磊讪讪表示傩力消耗太大。便出得地面，准备寻觅些食物果腹。

“以防万一，就找几颗果子将就一下吧。”见无名似在问自己，方磊讷讷的点点头。无名自去了。方磊大剌剌瘫靠在树底下，蘧然一呼，长时间运行听山咒着实吃力。琉璃见方磊一脸疲态，心有愧疚。

“琉璃，你怎么了？”方磊觉察到琉璃的异状，关切的问。“方公子，能问你一个问题么？”琉璃长裙一捋，也席地而坐。方磊心跳砰然，说：“当然。你尽管说。”琉璃说：“你那时候还不是傩师吧？”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琉璃耳根子渐渐红了。方磊亦蓦地血气翻涌，甚至似感受到鼻腔被血濡湿的酸胀感受。当时被许松珀暴打了一顿，现在还要将暗生情愫的她送回去。这种心理是怎样的可鄙！

见方磊不言语，琉璃顿了顿，开始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期间方磊数次想要说出童年往事，但琉璃愈说愈哀，“琉璃琉璃，颠沛流离。倡家出身的我，其实早也该明白这些事的。及至情窦初开时，尚以为人能凭着情活下去。”伶人命薄，若非许公子看上自己，往后下场，与那些被酒客骗了感情，甚至强占了身子的姑娘有什么不同？不是也亲眼见到了么？自缢的姑娘！

方磊能共情琉璃，也很想说她们是死于尸心咒，却又没有说。那什么也不能改变。

“一个女人，追求的不正是这些么？一个爱你的男人。”琉璃说罢，盈盈剪水瞳坚定的望着方磊。方磊也看着她，很想问：他爱你么？却不问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对于此刻的琉璃而言。

方磊恨自己，连表达爱都这般怯弱。像团可笑的疑云。蓦地，方磊顿悟般，感受到琉璃的真正情愫。她是否记得童年的约定？一想到这，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方磊几乎就要表白：她会同意么？我又当如何自处？放弃血仇，偏安一隅？

森罗中轰然一声炸响，裹挟血炁之息倾泻而来，刹那便将方磊那些平和美好的幻想湮灭。

受远处响动影响，祁璇思动作慢了半拍，那湾黑炁水银泻地般冲来，间不容发的当口，一道傩力掌更快的隔阻，对撞，炁流若砯石，霹雳轰然裂战圈。走石飞沙，黄烟如瀑。

“大慈大悲掌？想不到，还能再会无相乘的武者之力。可惜你还差点火候。”这声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雷诺挥散烟幕，凝色道：“祁师太，现在不是分心时候。”祁璇思咬牙道：“多谢雷长老相救。”她二人原正欲往西垣据点。此乃东垣各家所商定，由雷诺、祁璇思带祁坤坤等前去救治常远谋。讵料途中竟遇袭，因敌人实力非比寻常，两人当机立断，使祁坤坤及风云两家的子弟先行撤离。

祁璇思执剑厉喝道：“第五一为，你究竟想干什么？”蛰伏于暗处的第五一为仍不现身。有感对方小觑自己，祁璇思以言激道：“堂堂前星官执法者，竟和鼠辈一样，就只会在暗处伤人么？”雷诺原想制止其激怒对手的举动，但敌暗我明，此未必不能一试，如能让第五一为现身，尚有一线生机；自全力感知敌人气息。

“星官执法者，许久没听过这称号了。”其似呜呃一声。祁璇思道：“西垣几家就在附近，若斗起来，我等合力，未必不能留下你。”闻言，第五一为冷笑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祁师太倒是与众不同呵。头发既短，见识更是浅。你凭什么笃定我一个人来的？”

“你身背弑星令，尚有什么势力胆敢与你为伍么！”

“垣主他老人家管得了太微还是紫薇？”

“莫非，堂堂执法者，竟真投靠了道家？”雷诺终于出声。此话一出，但见一缕黑炁慢慢浮于战圈中。此炁稠密如浆，以诡谲勾勒出第五一为的黑色身形，“雷长老不愧老谋深算。垣主大人催得紧，我也是无奈之举。”雷诺睨了祁璇思一眼，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常家次子是你伤的了？”

“那种小喽啰，犯不上动手。我的目标原是雷剑。不过他既已陷入其中，也符合我方利益。”

祁璇思从雷诺给予的暗示中也捋清，第五一为此来是为挑拨两垣，好从中谋利。“剑儿现在在哪？”雷诺冷冷的道。第五一为无答。战圈内傩力逾恒，一触即发。祁璇思能感知到傩炁中传来的决绝，向祁坤坤远去方向望了一眼，坦然应敌，同爆发全力，以待配合雷诺的攻击，与第五一为决一死战。

“为了天市垣，将消息带回去。”言讫，雷诺倏地用傩力掌将祁璇思推数丈开外。祁璇思长剑搠地，急唤：“雷长老，不可……”

“凭你也想舍生取义？”第五一为不疾不徐，其炁如鬼魅，骤地向祁璇思扑去。雷诺推掌以隔阻，同时嗄喝：“走！”

这边战场，祁坤坤等也陷入绝境。方才的雷符虽未对己方有损伤，但现下已是进退两难的境地。敌人竟有七人，每个似都不弱，至少都步入火居道。此道境应与化相傩师相埒。祁风云三人皆化相二重。若一对一，自然也不怵，奈何对方人数已成碾压之势。

但听树上的吊梢眼睨笑道：“你们几个，跪下给爷磕几个，说不定爷们一高兴就把你们当屁给放了。”此言引得树上之人一番哄笑。风行云针都怒视，唯祁坤坤一脸天真的说：“真的吗？”那吊梢眼见是个粉扑扑的公子哥，妒恨更甚，冷笑道：“这个自然。你且叫几声来听。”

“叫什么？”

“叫爷爷。”

吊梢眼话甫落，祁坤坤用力的“哎”了一声。知上了当，吊梢眼怒火中烧。头领道：“莫要再废话，先废了他们。”言讫，七人皆凝炁画符箓。地上三人背靠背，严阵以待。七人道符将驱，便此时，一柄长剑御空飞来，直嵌地表隐隐鸣。地面三人甚喜，“是雷剑大哥来救我们了么？”闻言，树上七人皆一凛，雷剑的名号到底也听过，故按兵不动。

但见长剑周遭绽出蓝光，幽幽竟浮出一个人影。那吊梢眼李青见又是雄煞从地底冒出来，由惊转怒，由怒转恶，驱动手中符箓砸落下来。方磊似身后有眼，不闪也不避，踅身单手抵符箓，接着揉面似的抟成一个蹴鞠，大脚抽了回去。李青狼狈闪过，险些失足，于树兀自狼顾。

方磊视若无睹，踱来拔起剑，直指祁坤坤他们道：“不是雷剑，胜似雷剑。吾乃雄侠。你们既是雷剑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三人喜出望外，祁坤坤作揖道：“这位雄侠，多谢相助，我等日后……”“哎，怎么打你们得听我的。”方磊踅身昂头看向那七人道：“我一个单挑你们七个。”韩森北冷笑一声，道：“雄煞，你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方磊笑道：“哟，韩道长。在下倒是有些好奇，上回你怎么从那两索命鬼手下逃走的。”韩森北此前追逐方磊，误打误撞遇见尉迟百里；他二人似知道韩森北乃英冠殿手下，自飘然而去。韩森北回想起被他二人用炁锁定时的不寒而栗，此刻转变成对方磊的憎恨。

空气中杀气凛冽，鸟兽噤声，飞叶簌簌。祁风云三人高度紧张。方磊低声道：“我一出手，你们就头也不回的跑。听见没有？”风行道：“这怎可！”云针道：“难道您是要我们去通知雷剑大哥？此事交给坤弟好了。我与风行同助雄侠兄。”

“我也不知道雷剑去哪了。如你们能找到他是最好不过了。”方磊冷声道：“我再说一次，我的傩术威力巨大，不分敌我，你们不想死，就给我逃。”怕他们不信，又再补充道：“等到了西垣，我们会再见面的。”

“莫非您是西垣的前辈？”

“不。有什么想问的，下次再见时再说吧。”

言讫，方磊悍然驱动傩力，祁风云三人虽迟疑，但见黑似墨的炁流倾泻而出，兼有莫以名状的肃杀阴森，搅动心境，才做惊鸟般，同心闯出包围。李青当即驱符，准备向祁风云三人砸去，倏尔方磊瞬身在面。李青惊出猪叫，接着意识便陷入黑暗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