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师》第二十二章 雄侠

李青往火堆这边来，忽睨见地上一个小洞，竟悠悠冒出烟来。于是双梢一吊，踱来踩了踩，方抬脚，那洞蓦地“嗞啦”一声喷出一柱白烟，恍惚地底蹿出个鬼影来，他吓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直跌坐上赭色木炭，好一会方晓得喊痛。同伙闻声赶来，韩森北道：“何事惊慌？”李青半晌说不清话，到底亏心事做多了，怕鬼怕得紧。

“韩兄，你看！”循沈雄所指，韩森北见得不远处树上之人。脱口道：“雄煞！”

“错，吾乃雄侠。”方磊抱剑，等闲而视。韩森北冷哼一声道：“我等不去找你，你倒敢来招惹。”李青定了神，唤道：“你、你不是哑巴么？”方磊清清嗓，少时道：“这个嘛。我这舌是刚长出来的。所以有些话不知该说还是不说。譬如你们的秘密。若在镜花缘逞凶劫掠的事教英楼主弟弟知晓了，你三人是何处境，不用我说了吧。”

三人相觑，是韩森北问：“你想要什么？”方磊无答，踅身入林。只刹那韩森北便洞悉雄煞不战而走，定因雌煞不在周近，即喝道：“沈雄，你负责找出雌煞。绝不能让双煞汇合。”言讫，韩森北衔尾而追，沈雄亦原地拔起。

“方磊会不会有事？”琉璃忽问。无名倒不会特别担心方磊，可在地底下猫着向来不是他性格。“你就在这地下待着，我先出去。”见琉璃欲言又止，无名想了想，又说：“若你愿意，也可一道出去，我找地方给你藏身。你道如何？”琉璃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无名已左右探寻了一番，确定四下仅李青一人。“这家伙是属鼠的么？他们都去追人，他倒好，美美在这啃肉。”无名心中鄙夷，悄然运傩。那李青正撕咬下一根肥美熊趾，忽的敝屣竟着了火，登时跳起，乱揩乱拍的总算灭了火，尚郁闷呢，无名已踅摸到来，一个手刀便放倒。无名之所以不用银针，是怕事后留下蛛丝马迹。今日不同往日，祁家人已进得山，不论是为了掩藏自己，抑或保护族人，都不宜再无的放矢。

无名来火堆旁将另外三只熊掌全拿走，旋即同委身巨石下的琉璃汇合，左近还有条小溪流。面对余温尚在的香扑扑的熊掌，两人都直咽唾沫。“我们且吃吧，留一份给他就行。”说着无名拔出一根脸盘大小的熊掌递给琉璃，催促她接去后，想起之前碰过李青，便自踅来溪边洗手。

无名刚俯身，赫然见得水中倒影，霎时瞳仁一紧，紧接鹞子摇身，堪堪闪过自天扑落的攻击。无名定睛看去，扑天雕约莫两丈的翼展上竟驮着一人。心忖：来者既非韩森北，即是沈雄了。

“你就是雌煞？”沈雄御雕盘旋，无名顾忌琉璃，无应答，自矫健地向林里跑去。巨雕振翅扑天，鹰目索敌，沈雄于上空狞笑：“你就像只狡猾的兔子。”话语间他已射将下来数股暗器，皆被无名闪避。

“我们之间，谁是猎物还说不定呢！”无名向这个方向跑也非临时起意，乃受一股香味指引。沈雄见前方林树葳蕤，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么？我堂堂御兽师，这森林里飞的跑的跳的，都得听我的。你逃不掉的。”

“哼，我从未见过吃肉的御兽师。”

“哈哈……难不成所有御兽师都必须吃素。你和那些老东西一样腐朽。”

无名兔起鹘落，临近地点，便奋身一跃，几个空翻从树上荡下来，稳稳站定道：“罢了，我考考你。熊吃什么？”沈雄御雕栖于树梢，冷笑道：“熊当然是吃杂食的。”无名说：“错了错了……”沈雄喝道：“谁错了。”

“是我错了。这种问题太小儿科，难不倒你堂堂的御兽师。我是想问，熊最喜欢吃什么？”

“吃你的眼珠子！”

“错了。”

“老子没错，我就要使雕吃你的眼睛。”言讫，沈雄御雕扑将下来，雕爪似弯刀，扫除枝蔓日割草。眨眼将至，无名骤地运傩，炁流却若粉末，沈雄道：“雕虫小技。”扑天雕利爪直接扎入炁流，却扑了个空，无名早醒狮衔珠般掼入榛莽。

沈雄欲再御走兽以追踪，忽这时周遭嗡嗡声渐响，俄顷，见黑压压一群翠鸟般大小的蜜蜂朝自己飞来；大惊，急御雕起飞，奈何林距逼仄，兼之蜂群已至，扑天雕遭受干扰，反一头扎下。

群蜂亢奋，人兽哀嚎。榛莽中无名唤道：“现在你知道熊最喜欢吃什么了么？”

“蜜、蜂蜜、蜂……”

“什么？说清楚点。”

沈雄被蜂蛰了个半死，苦声嗥叫道：“是蜂蜜，是蜂蜜……饶了我吧……”见沈雄眨眼便被蛰成猪头，连带扑天雕也奄奄一息，无名再度施法，驱离了群蜂。

“我这御兽手段若何？”

“甘败……”言未讫，沈雄受蜂毒刺激，晕了过去。无名差不多也要晕过去了，饿的。自进山以来，一刻不得闲，他倒有些怀念之前的安逸。到得溪边，手刚没入清凉的溪水里，蓦地听见琉璃呼救声，无名旋即飞身而来，见巨石上李青一手将琉璃反扣着，“长的虽磕碜了点，身材还是不错的嘛。即然吃了爷们食物，你也得给爷啃上两口。这些天可把爷憋坏了。”说着就要上手。无名当即厉声一喝：“住手。”

“是你呵，雌煞。怎么，这是你的什么人么？”

“李青，马上放了她。否则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李青忽淫笑一声，用两根手指自琉璃耳后一寸寸地向下蠕动，琉璃惊得鹅颈颤颤，胸口起伏。

“你想死么？”无名怒声喝道。

李青按着琉璃的肩膀，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这小妞在我手上。你若是轻举妄动，别怪我做出什么举动来。毕竟小爷其实更喜欢悄悄的干那事。月黑风高，辣手摧花……”

“你且放了她。我就将沈雄放了。他中了我的傩术，你不想他死的话。”

“哦。好啊，”李青道：“不过，得我享受过这妞后，才能交换。”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立刻用傩术杀了他。”

“你杀好了。”

见其这般无耻，无名气结，袖中银针将发，值此时刻，赫然一柄长剑御空盘旋，如神念驱使，直向李青眉心飞来。李青旋即用琉璃来挡，那剑骤地悬停，紧接一个斡旋，剑柄狠狠扫在李青脸上。李青登时倒栽葱的扎下，琉璃也晃晃悠悠，无名抢一步跃来将她带离。李青摔了七荤八素，刚挣起身，长剑凌空又飞来，寒芒乱闪，一声入鞘声后，身上衣物尽皆剥落，唯剩内裤遮羞。

“再不滚，就把裤子也留下，到时候切到哪可不关我事。”李青闻声不见人，晓得利害，飞也似的逃了。方磊旋即跃来琉璃身边，道：“你没事吧？”琉璃点点头。无名道：“你这么快就甩掉他了？”方磊蹙了蹙眉，淡淡的道：“说来话长。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无名按捺道：“行。先把熊掌带上。路上再说。”

带上了熊掌，三人另外找了个藏身的地点，便吃了起来。无名揩揩嘴，将木枝一搠道：“现在可以说了吧？”方磊顿了顿，咽下肉块说：“我在半道上遇上了那几个家伙。”

“那四个血傩士？”

方磊点点头，又狠狠啖了一口，边嚼边道：“原本打算一道解决的，不承想……还有两个怪物，他们的实力，绝非现在的我所能战胜的。他们身上的血炁极为馥郁。面对仇人，我唯一的念头竟是逃跑！”说着，他忽停止了咀嚼，腮帮子鼓鼓的，却是一脸索寞。

日西沉，云若火烧。都缄默了一会，无名道：“逃跑也需要用勇气。因为你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别的责任。怎么说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方磊抬起头来，眼中投射出异样的目光，切声道：“谢谢你，无兄。”无名歪歪头，正欲去拿他未吃完的熊掌，又听方磊说：“冲无兄这句话，刚才的事我就原谅你了。”无名一听登时不高兴了，哼一声拔起木枝条，说：你这么关心她，咋不留下来陪她，就知道自己去逞英雄。若我出去吸引火力，她也不会被抓。所幸我解决沈雄后及时赶到，你只是从旁协助，至多将功补过而已。还数落我来了。”

“我也没怪无兄。只是，琉璃她是个女孩子，多少……”

“就她是女孩子。”无名嗫嚅了一下嘴唇，补充道：“天底下女子多了去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母宗的可全是女子呢。”

“我意思是琉璃和咱不一样。”

“别咱咱的。”

方磊无语住了，又狠狠咬了一口熊掌。琉璃总算能找到机会插话，忙开解说是自己在地下闷得慌，不怪无先生。无名态度也软了下来，想女孩子家清白最是看重，若当时若迟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罢了，咱的约法三章里必须再加上一章。咱两无论做什么事，必须有一人在琉璃身边。你说呢？”无名正色道。方磊绷着脸说：“别咱咱的。”说完再绷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无名举着熊掌做出要打架势：“给你脸了还……”

“别介，开个玩笑嘛无兄。”方磊也做出一副抱头窝囊包的样。琉璃咭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其实挺合拍的嘛。”无名又复傲娇表情，悠悠吃了起来。

都乡乡而饱后，方磊说刚才看见一个山洞，据此处不远，今晚可暂且在那里栖身。于是趁着最后一丝阳光，赶到了那山洞。方磊先行来探洞，洞外就有数丈见方的空地。他甚至脑中开始浮现和琉璃并肩赏月、看日出日落……

却这时，悄然自洞中行将出来一只丈余高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