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彪车马穿行于林夜,犹似划亮的火柴,前路却尽是逶迤。
“……此非殿下之过,乃雪怜命有此劫。殿下若真欲救我,请带我去万山,将我交付与给日、月二位长老……”英冠殿自思忖着她的“遗言”。忽车马骤停,英冠殿唤道:“可是到了?”话声甫落,呛啷拔剑声起,护卫队长告警:“有刺客!”蓦传响的邪魅男声定住了纷杂人马:“轿中可有血傩教的圣女?”英冠殿闻声一凛,此人竟无声无息出现在这轿顶之上。知是来找雪怜的,他既惊也怒,未容答应,便听兵器掉地及惊呼声。可想见凡人武官,于此人面前不亚于土鸡瓦狗。英冠殿犹豫再三,行出轿来。
火把依稀,左右军官木木然,轿前,那而立男人七尺身材,锦衣玉带,一派渊渟岳峙。英冠殿颤声道:“你可是要来伤害她?”男人忽莞尔道:“某姓昊名运来,是为救圣女而来。”英冠殿蘧然领悟,说:“可也是血傩教的教使么?”其无言,留予一个黑匣,转瞬没入了夜色。
月夜愈发凄冷,英冠殿方要扯下轿帘,雪怜轻声道:“雪怜想要多晒晒月亮。”英冠殿苦笑道:“焉有人晒月亮的。”也仍是挂上了帘子。月中聚雪,楚楚可怜,她之凄美之动人,此情境,英冠殿不觉目眩心花,心向往之。多亏刚才昊运来送来的“傩玉”,不过半个时辰,雪怜竟已转醒。英冠殿此刻心中是欢愉更多的。
见雪怜颔首,挪了挪身,英冠殿意识到空气中的暧昧,忙辩道:“雪怜,我只是在看那个东西,那个傩玉。它看起来和我的玉石没什么不同。如果这东西能让你的法力恢复,我的也给你。”说着就要去解腰间玉带。
“殿下……”雪怜忙制止道:“傩玉是地脉才有的东西。殿下的玉带虽也是玉石,却如同能人于凡人的区别。不可同日而语。”
“是么……”英冠殿一脸索寞道:“我比之昊大师,若萤火之于皓月……”
“确实。昊运来乃演神境,于天市垣也堪称顶尖傩师了。”雪怜又道:“然,何必灰心,谁又能假定一个人的未来。”
“你不必安慰我,我曾尝试过各种类型的傩面,始终未能完成认主仪式。我不过一庸驽之人。”
“你想成为傩师是么?”
英冠殿倏抬头,热切投望,“我可以吗?”因见雪怜神色,再问:“真的?我该怎么做?”“那并非不可能。只是……”雪怜道:“这非儿戏。陛下对我教了解多少,对能人世界又了解多少!在凡人世界,殿下贵为皇子,平白卷入能人世界,一切或都将从头开始。”
“正因我是皇子,才更不能接受这庸驽。你可明白!”
“殿下……”
英冠殿说:“就请直呼我的名讳,如我唤你那般。”雪怜说:“这怎可。”英冠殿说:“你若叫我殿下,我也叫你圣女。”雪怜说:“却又无不可哩。”英冠殿狡黠一笑,道:“圣女在上,请受一拜。”说着便扑通一跪。雪怜一惊,也扑腾跪下来,两颗脑袋轻轻碰了,都尴尬,及至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英冠殿说:“这样,我就算是加入血傩教了吧。”雪怜偷睨了他一眼,说:“可考虑清楚了?”英冠殿柔声道:“我矢志不渝。”忽车马颠簸了一下,促成两人相拥,倏又弹开。少顷,雪怜红着耳根说:“既已决断,我也不敢违拗。请殿下快快回座。”英冠殿笑道:“是是是,圣女有令,岂敢不从。”便先后回座。雪怜在傩玉能量消耗殆尽后,又陷入了昏迷。英冠殿依旧守候照料。
车队日夜兼程,不到三日便赶赴至万山。入山不久,属下禀报有两教士立于前方隘口。英冠殿当即出轿,唤道:“可是尉迟、百里两位神教使?”那二人相觑一眼,紫衫者作揖道:“小生百里攻命,恭迎圣女。”黑衫者亦作揖道:“洒家尉迟圣夜,恭迎圣女。”英冠殿道:“两位,圣女亟需救治,全仰仗二位了。”
二人引英冠殿的队伍来到一个琅嬛福地。百里攻命道:“请携圣女进洞府。余者候于洞外。”英冠殿命众侍从留守,自横抱雪怜,随百里攻命进去。洞府阴暗,壁灯如豆,英冠殿隐隐有些似曾相似的感受。行不多时,隧道豁然开朗,且有一道阳光,自穹顶投射教坛。
尉迟圣夜悄然而至,与百里攻命一同施法。英冠殿自向教坛行去,但见黑与紫两色炁流交织,灌入身周,怀中雪怜径自缓缓擢升,仰望去,她身上盘桓着红色炁流,光环一般。须臾,雪怜苏醒,自上而下睥睨,从手心凝出一朵血色莲花,莲花飘然将落到英冠殿面前。
“吃下它。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她声似有奇特魔力,英冠殿端量着掇在手心的血莲,尚未动作,倏地,血莲似活物般窜入他喉中;失去意识前最后画面,是雪怜不喜不悲的看着自己。
不知过去多少时辰,英冠殿醒来,不见穹顶阳光,亦不见雪怜。他走下教坛,沿着烨烨壁灯向隧道深处走去,尽处竟是囚牢,牢心有一人茧,那人茧面戴傩面。英冠殿行将过去,伸手欲揭面目,却传来雪怜的呼唤:“殿下!”
英冠殿自教坛惊坐起,扫去惶然,道:“你、你没事了么?”雪怜点点头。英冠殿环视自身,身体并无异常感受,又问:“我记得是吃了你给我的血莲才……那我现在是傩师了?”雪怜含笑流眄,英冠殿仍恍然若梦。又数日,所有军官皆入了血傩教。临别,雪怜赠予英冠殿一个黑匣,并将秘密都付诸。
英冠殿阖上匣子,方觉已入夜。月笼御书房。忽闻太监禀报三皇子求见,英乾镕允了。少时,英冠殿晋谒。英乾镕见三子手捧一匣,问:“这是什么?”英冠殿说:“禀父皇,这是一味神药,名血莲。”说着径上前来,打开了匣子,但见匣中发出红色光晕,教人目眩神迷,乜斜睨去,一朵殷红血莲绽放其中。英冠殿将此前去帝座山的遭遇都与父皇说了。英乾镕不置可否。英冠殿又道:“此乃圣女托儿臣转交给父皇的血傩教至宝。若父皇服食,阳寿还能再延长二十四年。”
“此话当真?”
“父皇。雪怜还托儿臣一句话,说这是一位天姓老者进献给父皇的礼物。”
英乾镕怔忡一愕,自忖道:那梦未曾对人提及,冠殿既已知了,莫不是天意如此?挥手教英冠殿去后,英乾镕从匣中掇出血莲,猛地吃下。血莲似蜘蛛般坠入喉咙,再穿行于五脏六腑,英乾镕如被无形丝线缠住四肢百骸,腹部肉眼可见的急速胀大,倏尔一缕惨白的烟霾从口中喷发,氤氲不散,似乎连天边月也勾勒出一个骷髅头。
三日后,例行朝会,皇帝下诏:责令英冕冠手下能人与武将混编,组三千人马,交由英冠殿差遣,即刻向帝座山进发。朝会后,英冠殿不顾二哥劝阻,上马进发,在这之前,他仍想先来镜花缘。英冠殿心中有不得不问之事:百合如何与雪怜那般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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