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师》第三十三章 以身相许

“嗒嗒”两道身影若箭矢刺落。二人探查一圈后，来立于入口附近，似等待着什么人。观二人乃道家服饰，方磊向无名觑了一眼。无名凝色自忖：此二人修为较此前那七人，只高不低。那袭青灰道袍的络腮虬髯客，知天命年岁，无名判断，其至少到达山居道境；另一暗红道袍者，形体清癯，精神矍铄，山羊须与发皆白，或已步入幽逸道境。看二人姿态拘谨，所等候之人莫非是……方磊也嗅出端倪，于是和无名各按着宝儿贝儿的嘴，躲在听山咒里，随时准备撤退。

少顷，入口处苹苹芳草蓦然黧黑，眨眼间，第五一为便现魔影。那二人即来作揖参拜。第五一为道：“你二位不必再随老夫进去了。”二人闻言皆一愕。又听得：“现下任务有变，老夫已用遣将符控制了雷剑，其目前似也已进入了核心。韩浪道长仍回英冠殿身边，周业道长则密切监视血傩教举动。圣女如有异动，可杀之。”韩周二人颌首领命，再抬头第五一为魔影已砰然消弭。二人亦如箭去了。

确认再无他三人气息后，方磊才迟迟松手。无名兀自等待他的决定。宝儿贝儿也觉出严肃，噤了声。方磊思忖片刻，沉吟道：“无兄，那两个人的名字你还有印象么？就咱在外围时，她们两个扮成戴面人的那天。”两妮凑过来，忙说有印象。无名似也想起了英冠殿当时的问话，缓缓点头道：“你觉得他们是第五一为安插在你三哥身边的卧底？”方磊蹙额，一副忧愁之色，忽转头向二妮说：“对了，那天你两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哪里？”殷宝儿说：“因为我们闻到了傩香。”殷贝儿接着话说：“听姐姐们说这是和外界接头时候用的。”方磊点点头，问：“还有么？”

“在宗门好像还有一些。”

“正好，我这就送你们回去。”方磊不由分说，便运咒诀。两妮忙一人一边的来挂在方磊手肘上。无名问：“你有何打算？”方磊垂手道：“我打算找副宗主要一些傩香，若她能直接告诉我地点那最好不过了。”殷贝儿说：“二姐好像出去了。好像是那群秃鹫催得急，说什么结界将启，大姐便二姐同去帮忙了。”听得“秃鹫”一词，无名忍俊不禁。方磊更神情严肃的向二妮问了她们地母宗和尸陀林合作的具体事宜。从她们只言片语中，知晓了尸陀林要求地母宗打通地脉。方磊无名意识到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牵涉极广。此来虽为救雷剑，但自听到第五一为的谈话，方磊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无兄，我有件事非办不可。”

“你三哥的事？”

方磊点头正色说：“就拜托无兄了，送她们回去后，请就在上回那个山洞等我。这里还是太危险了。”无名默应了。方磊运咒，临去，道：“若我得归，定与你同去救雷剑兄。”“你、千万小心。”无名低声嘱咐。方磊冁然一笑，去了。

无名别过望不尽的深邃，与二妮出了结界。行了一段路，殷宝儿忽说不想回宗门，殷贝儿也来站台。无名思绪回到这片森罗，莫名涌出的孤单感，使他同意带两人同去山洞，也叮咛必须安生些。二妮囫囵答应了。三人一路走走停停，临近晌午方至。嘱咐二人且在洞中好生修行后，无名自来寻觅食物。讵料，竟先遇上一队行色匆匆的队伍。无名掩身定睛看去，见来人皆是女子，队伍中间左右两人搀着另一个女子；待看清那是殷采桑，无名当即翻越下来相见。众地母宗宗人见一黑衣男子横亘在前，皆拔刀，即欲攻杀去。

“且慢……”殷采桑有气无力的唤：“切莫动手，这位是无先生。东垣……”一个额头高高的宗人婞直抢道：“副宗主，他们东西垣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无名见殷采桑气若游丝，实已手上不清，乃拱手说：“诸位，我虽不知其中误会，但请往后厘清，救人要紧！现下殷姑娘受伤不轻，若贻误治疗，后果不堪设想。你们若信不过我，可也信不过殷宝儿、殷贝儿么？”

“六妹七妹是和你在一起？”见无名点头，殷采桑含着笑晕了。

山洞。无名身上傩光渐渐的暗淡，及至傩力耗得罄浄；为平复自身治疗之消耗，闭眼调傩，几个周天后，睁眼却不见了殷采桑。便欲起身，殷采桑自身后按住了他肩头。

“无先生，且莫回头。”殷采桑声音低低的。无名仍能听出她气息，有感其内伤缓和，嘱咐道：“殷姑娘，你内伤之情虽已和缓，此时仍应静养为主。以姑娘傩境，不日便可转好。”

“无先生乃傩医祁家的后人，妙手回春，小女能感觉到胸口再不沉闷了。”

“那便好。”无名面壁点头道。短暂沉默中，石壁似回响着砰然心跳声，少时，殷采桑道：“先生，你……我……”她吞吞吐吐，终于还是没能说完整。无名如何能不知道她的芥蒂，便道：“褪去外衣，是为使在下的傩炁能更好参与你的体内血气的运转，从而……”殷采桑断然说：“无先生是为救小女，采桑觉没有怪先生的意思。只是、只是……你可看见了？”

“当然。不看怎么知道经脉的情况。有一说一，姑娘生得可真是‘通透’呢。哪怕在这昏暗洞穴中也能看的一清二楚。”殷采桑惊羞万分，一时不觉唤出了声，却又戛然而止，只暗暗咬着绛唇。无名想还是不要再激她，免得伤复发，就功亏一篑了。殷采桑声音先传来：“事已至此，定是姻缘所牵。蒙先生救命之恩，如若不弃，采桑愿以身相许。待采桑禀过大姐及众姊妹，定……”

“这怎可？”无名遽即起身。殷采桑祈祷似的，双手紧抱着红肚兜，裸露的臂膀似隐隐发红。无名也不避嫌，直言道：“殷姑娘，该不会是因为我看了你的身子，你就要以身相许？”殷采桑怯怯的低头，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无名咂咂舌，忽笑道：“若使你们姊妹分离，岂不是我的罪过。再则……看过身子又如何？姑娘可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你所说的一番话？”殷采桑微微抬起视线。又听道：“当时可是你说地母宗不受外界世俗礼教所束缚的么？难道只是一句空话不成？”殷采桑抬起头，沉吟道：“先生教训得是。先生不肯娶我，采桑也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了。”闻言，无名严声道：“这更是荒谬之至！我很欣赏的一个女子曾这般说‘清白是我们自己，不是别人心中的成见’。这句话今天送给你。试想，只因为被看了身子，就要以身相许，白白便宜别人，美其名曰女子的‘清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按我说，应该把看的那人眼睛熏瞎，嘴巴毒哑。这才叫不辱没清白。”殷采桑矜持一笑。

无名在逼仄的洞穴里踱了几步，忽说：“既然我看了你的身子，你有芥蒂，罢了，我也让你看一回，就此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