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个丑八怪。”两姊妹说着咭笑起来。“有点顽皮呵。”方磊把肩上的野猪一卸,便要出手。“小心那些藤蔓,有毒……”回头见无名状态有些不正常,方磊切问道:“你没事吧?”无名似答无答,双目紧闭,想是在用傩力逼毒,方磊心下已有速战速决的打算。倏然,他消失于原地。姊妹两大眼瞪小眼,四处张望,姊儿跺跺脚,昂头唤道:“喂,你打不打嘛,怎么突然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

森罗萧瑟,幽幽传来方磊的声音:“天黑,瓜娃子该睡觉了!”两人就要回怼,却是目之所及,黑魇若决堤之水,刹那淹没了意识,仅剩自己姊妹的炁之荧光。姊儿慌神说:“小妹,这是怎么回事?”她妹儿如何晓得。此乃方磊的神级傩术“地狱道”。
陷于这般肃杀,两姊妹不住颤栗,方磊自黑魇行将出来道:“你两已中了我的傩术。不想死的话……”话未说完,只见她两骤提傩力,四掌一对,忽的立地震颤,方磊只觉脚下土地不断崩坏,直至或黑灰的土块或棕青的木段杂糅进了内景。旋即,方磊解了傩术,环视方周,直径数丈的地表,像一张被褶皱的废纸。她们早不见了踪迹。
方磊倏然落到无名身边,说:“你怎么样了?”无名依然阖目,缓缓道:“你不去追她们么?她们可是地母宗的人。”
“我更关心无兄你的毒。”
“谁要你关心。”
“我发现无兄你真是呵……”话到一半,方磊踱去踢了踢那头野猪,它“吭”一声翻起身,转眼钻入榛莽。无名不为所动。倏尔方磊径走来,拽起无名的手一拉,将其背在了背上,接着运傩一跃,于树间飞驰。无名一时愕然,少时才无力挣扎且尖声叫道:“你干什么?你、你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无名喊声不绝,方磊如遭声波攻击,脑袋有些嗡嗡的。
“无兄,先别叫了,听我一句好吗。我知道你这人脾气古怪,你觉得这样会没面子,但事发突然,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都说了我没事。”
“你现在全身软绵绵的……”
话声未落,无名便猛地在方磊背上咬了一口。方磊闷哼一声,打趣道:“你这是打算把毒传给我是吧。我倒不怕,再厉害能厉害过剪经散。”方磊一面说,一面更迅速地循她们足迹追去。无名还是松了口,无力的说:“我知道了。你先放下我。我能走……”
“嘘!”方磊压低声说:“我感知到了她们的炁。”
那两妮子用地母宗秘术“听山诀”逃了出来,傩力也消耗得罄浄,便“妹妹扯姐姐,姐姐拉妹妹”的,跑不多远,觅得块草地,鸭子似的坐下。姊妹俩气喘心跳面绯红,相觑一眼,又“咯咯”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周遭倏尔传出这样的说话。姊妹两如被冷水激灵,旋即站起。只见幽幽榛莽行出来一个白衣黑唇的光头大汉。
“让叔叔也笑一笑!”
“是你!”姊妹都面露厌色,她们认得,这光头佬便是尸陀林的诡猩。同样,诡猩也知道她们是殷宗主的六姊殷宝儿和七妹殷贝儿。
“两位宝贝小公主,在这里玩什么呢?”
“你管不着!”
“你们看起来很疲惫,来叔叔这里休息一下。”
“呸!不要脸的臭老头子。”
诡猩的狞笑更肆意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狩猎状态,被那男人赋予的恐惧,必须加倍讨回来。于是挥刀向更弱者,但比起屠戮肉身,他更挚爱——诡猩早就对地母宗的人垂涎三尺了,那可全都是曼妙的处子,是阴修之法至美的生动的祭品:这两只刚学会飞翔小雏鸟,飞得忘乎所以,倦了,临幸一般,骄傲地落上枝头;浸淫于邪修世界的这根枝蔓,终于暴露本来面目,张着獠牙扑去,想要一口吞噬,再长久折磨她们的魂灵!
来了,蛰伏的贪婪邪神扑将来了!
“砰”——轰然自穹顶直落的剑气于地表刻出禁止线;骇然抬首,左势树干上一灰衫人睥睨倨傲,背上似负着一人,诡猩见非那日那剑客,由惊转怒,满面悻悻,三角眼敕以寒光,犹若王蛇锁定猎物。
“你们两个,快把解药拿出来。”方磊厉喝。姊妹两吐吐舌,说:“你先帮我们杀了这个光头佬。”“小爷从不杀生。”方磊转头问:“无兄,你还行吧。”无名似已昏迷。方磊旋即迁越到二妮面前,横剑道:“若不拿出解药,死的就是你们!”殷宝儿说:“解药可以给你,但不在这里。你的兄弟还死不了,可是拖延下去的话……”方磊嗄声道:“那还等什么!”殷贝儿说:“那糟老头子不让我们走。”
“没错,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诡猩骤地爆炁,方磊毛骨悚然,方踅身,攻击已临头。方磊当即旋腕去剑回击,剑气横切,抽其身上,却未能损伤分毫。当机立断,灵动若脱兔一跃闪身避其攻势。感知诡猩这般煞气,方磊止不住的颤栗。
“颤抖了么,小子!”
“是啊。兴奋得发抖!”
方磊沉着脸,转头向身旁二妮郑重道:“我可以杀了他。但只有一件事,你们得替我照顾好无兄。”二妮点头,便来扶过无名。
“竖子尔尔,无足之蝼蚁也。”诡猩双拳捶胸,狞喝道:“凭你也想杀我。”话声落,人陡起,极快,诡猩于空中便施展其兽神格,旋即变化做一只庞大的白猩猩;此当口,方磊一声厉喝,那姊妹扶着无名兔起鹘落,远离了战圈。
诡猩罡拳砸落,立地砰然,地表应声龟裂,拳风碾处皆齑粉,烟幕如瀑将方磊席卷。俄顷间,方磊若星丸跃离;凝望见二妮果守着无名,于是攥剑再去战。但见方磊扎入尘烟,一点寒芒闪烁,裹炁挟流荡剑鸣,诡猩怒吼震声波:剑势不减,刚拳砸地,弹起石纷飞,人随剑破出,削若泥,直抵膺前差毫厘,刚拳先临头;方磊鹞子摇身,间以鞭腿批亢捣虚,旋出战圈待烟却,诡猩果依是毫发无损。想他之煞骨甲已经大成,兼以金刚神格,方磊不妄图一击伏敌:恨只恨其造孽之深,较诡狼过犹不及。
“我且问你,你可是修的阴煞?”诡猩无答,露出毫不掩饰的自得。这副无需傩力维持的煞骨甲和金刚神格十分契合,哪怕越级对上高一、二重的傩师也丝毫不怵;除却那个剑客。可他之锋芒绝非此子可比!诡猩自在脑海模拟了一千种折磨方磊魂灵的恶念。
方磊以剑直指道:“你与许松珀手下的那老倌是何关系?他也是个光头,和你一样的让人恶心。”诡猩倏放声冷声,道:“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他名诡狼,乃我诡猩之胞弟。”“原来那家伙叫诡狼。”方磊意外,也不意外,兀将剑往地下一杵,接着用手去撕扯面皮,嗄喝道:“你们尸陀林的人为什么要对付方家!”
见方磊撕去了易容,诡狼似乎一愕,缓缓道:“莫非,你是那个方家遗种!”方磊闻言一凛,不觉蹙额:这些仇家果然还惦记着我。如此最好,我亦绝不肯忘灭门之血仇。——“上回没能从那个叫诡狼口中得到的真相,问你也是一样。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诡猩说着,周身煞气开始氤氲,“让她们告诉你如何?啊!看来你真的忘了,忘了我是如何把你的族人,一个个屠戮、炼化,再束缚、囚禁、折磨冤魂,使之融合成这遍体的煞骨甲。
“想要听么?能听到么?这凄美的魂灵的嗥叫!哈哈……这是最美妙的天籁。”
“你喜欢‘地狱’是么?”言讫,方磊倏抬起头,双目遍布血丝,傩纹急剧蔓延,刹那便勾勒出一张修罗傩面。诡猩的笑戛然而止。只见黑魇骤若巨浪来裹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也才意识到方磊继承了方家的神缔傩面。都来不及了,他仓皇地向后撤,黑,依旧排山倒海;便是双拳疯狂砸地,起石翻土,不过斑驳浪花,眨眼又沉寂于死海。
穹顶金光普照,他遍体的煞骨甲稀松攒动,隐隐幽幽,是个个魂灵在挣扎。诡猩十指交扣,执迷不悟的妄以拘灵,魂灵却似勃发,渐渐生口鼻,生双目,于金光见证下,终得以啖肉吮血地复仇!及至诡猩神格被啃噬殆尽,众魂灵犁然升空,向金光盘匝数圈,弥散超度了。
方磊拭了泪珠,天神般降落,诡猩跪着,四肢被地狱道的“穷凶极恶业”束缚,失却魂力的他身形小了一圈,仍毒蛇般盯着方磊。方磊不喜不悲,缓缓抬手,按着那冥顽不灵的脑袋,炽烈白光顷刻剥夺了诡猩所有意念,神级傩术“饿鬼道·噬魂”以无上神力侵入颅海,涤荡那些卑劣的记忆节点。
神术内景,恍若浩渺宇宙,那些记忆节点是一颗颗恒星,其中最诡谲的是一颗血色巨型光球,衍生出馥郁的血腥,却教方磊想见了藏于梦中的族人;于感伤中,血球融化了,喷涌出糜烂血柱。方磊骇然,解除傩术;回过神,见诡猩神色可怖,旋即跃离。几息之间,诡猩化作一滩腐臭的黑色汁水,这般无了。
方磊再不置一眼。虽线索寥寥,仍提取到几个关键字眼,譬若“怙主”“血傩”……思忖之际,立地再度震颤起来,方磊旋即展开傩力领域。回望见那二妮带着无名就要跃入震涌之心,说时迟那时快,方磊迁越而来,从她们手中拽过无名,却也陷入了若泥沼的咒诀里,顷刻四人皆无踪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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