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拂晓,顺禹港码头裴家的船方停靠,船舱里迎出来一个面善的大夫,码头的工长睡眼惺忪,知道着急亲自来搭板铺路。
“裴会长这次出差咋这么快就回了呢…哎,您慢些小心呀,您要是有个闪失,我可成罪人咯。”
裴行俭提拉着蔽膝,点了点头快步地过了木板桥。管家常之上前迎接道:“家主,您慢些。切莫过急。”裴行俭面带喜色道:“常之,怎么能不急呢,十年了!墨末前辈终于出山了。我是由衷的喜悦。”裴行俭喜形于色,步伐不觉放快了许多,行了十多步,想起没给工长赏钱,转回身看见管家常之垂着头神色闪烁。
“常之,你有事瞒我?”裴行俭拂怒:“定是我那不肖子,这番看他又闯出什么祸来!”裴行俭对他的儿子裴问虎好武厌医已经不满,念他自幼丧母,心有愧疚才没有责怪。然而裴问虎生性好强,学了武术后日渐傲慢,不知已闯下多少祸,管家有一半的白头发是教裴问虎给逼出来的。常之沉沉地道:“家主,不关少爷的事。……是关于蓬鹊山……”
随从只见管家对家主窃窃私语了一二句,裴家主突然就长跪于地,嚎啕不止。哭声与鸡啼声都传来,苦力长工皆四望,闻其悲痛,肩上货物仍然不敢松懈。
东方第一缕阳光最先照耀在紫乐城上。层层文武踏上九十九层阶,上朝朝拜天子。当有殿头官净鞭三下:“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紫宸殿两排文武秉笏朝拜,民生奏两耳,王气镇中央,所奏多国泰民安之事。日过三竿,天子疲倦。此时位于朝堂中层的李杨横移一步,朝拜道:“启禀城主,弹丸之地傲来小国勾结妖魔屡犯都城边境,边民不忘陛下恩泽,民心犹在耳‘非刘氏子孙,何以可为大陆王者?’因此边疆迭起,祸乱无穷,陛下不可弃之,臣恳请城主发兵,一举平定,耀我国威。”天子闻奏,龙颜大怒,百官发抖。
朝堂上百官愤愤,对李杨的上奏极为不满,都议论私语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以权谋私。”“用民兵子弟的性命为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不肖子陪葬。这是动摇国本。简直荒谬。当革职,不,应当斩首谢罪……”
巨大的官威压了过来,李杨自知此奏一启,仕途堪忧,然杀子之恨难消也。数日前,李杨与杨家主向东方簙讨要公道,东方簙一口咬定李凡志或和血魔贼人勾连,行差踏错反误了性命。
“那杨晟虎呢?”杨家主拍案而起。
“杨晟虎交友不慎,怪只怪他运气不好,”东方簙拂须道:“能够参加夺萃大会的哪个不是武道部的奇才,其他学生凭借修为全都避开了那些血爪余波,单单就杨晟虎被波及,不能不说明问题。”
“你……东方簙!你们稷下学宫就这么推卸责任的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我等崇尚学术自由,拔萃出类,你们这些世家长久以来一直利用学宫为家族子弟镀金,尽做滥竽充数的蠢事,老朽以为,今后再无必要来稷下自讨无趣了罢。告辞!”
“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杨家主话音刚落,突然从门外挤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哦?”东方簙一脸戏谑,倒是两个大汉腮帮子咬得发鼓。
杨家主脸都气绿了,两个几百斤的大力士,愣是掰不动东方簙一个手指头。李杨在主位阴沉沉地道:“东方簙,山水有相逢。这笔账我无论如何也要讨回来。”李杨知道,单单一个东方簙还不敢与世家对抗,但稷下学宫背后的女人,正是当今城主的夫人。她与魔法部有斩不断的联系。
骑虎难下的李杨已不管不顾,再奏:“禀城主,日前夜凉城左腾来使言增援一事。臣以为可以两城结盟,共同出兵,既无内忧也除外患。”
朝堂上层的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张天师启奏:“城主,傲来小国屡犯国威,虽远必诛,然今其已勾结妖魔,实力不容小觑。臣有主意,或可先派一队和亲军马探寻虚实,之后里应外合,必然开边无伤。”天子爱民心切,深以为意,急诏翰林院拟檄敕皇榜。当时长乐都城停止婚娶,城主征选嫔妃,一时洛阳女贵。有诗曰:
信知生男败,反是生女圆。
衰败催分屋,一闺便养成。
入宫便承恩,盈满月十六。
君王得见面,黔首攀龙亲。
却说此次甄选嫔妃,补充佳丽三千,此宫闱秘事不足外人道也。单表翰林院供奉毛延寿层层筛选,采择出百余人,有一女子茕茕孑立,气质十分与众不同。见她眉眼覆冰霜,彷徨中主见,一身浅翠的轻纱连体裙,少女的窈窕带着乌发如雪,不像凡女,若为天仙则有一丝美中不足,便是那眼角的泪痣。毛延寿因此轻易不肯下笔,于家中茶饭不香,眼看期限将至,只有心急如焚。
一日清晨,毛延寿撞见儿子夜宿归来,登时怒火中烧。毛延寿独子毛思聪,生性懦弱,贪好女色,早为父亲所教训,毛思聪过来请了安,垂着头听训。毛延寿见儿子气质颓丧,只是叹气。毛思聪不以为然,社中人难免多应酬。
稷山山脚下学生们围着庄游,都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以战天策最为浮夸。庄游道:“我宣布你们提前毕业了。我的好学生们。未来人生的道路,每一步都需要谨慎。”“校长!”众人心生不舍,亦有对未知的彷徨。庄游依旧笑容,他道:“你们可先去长乐都城拜会裴会长,一并事宜他都已安排妥当。孩子们,踏上属于你们的铭志之道吧!”裴家的伙计很有眼力劲,已把众人行李都搬上了车马,星之队全员都坐上马车出发了。
“我叫战天策,本是一名独来独往的独行小侠,而今在我身旁已经有了伙伴,眼下我们星之队又将要奔赴于未知……抑或是拯救世界……”
“战小侠,我们此去裴府位于都城城区,十分繁华。我告诉你哦,长乐都城可是有名的不夜都城,到时候你一定会乐不思蜀的。”
“哎,这位大哥,我就发发感伤。您呀好生驾马看路。这可是我的第一次哩。”虽然此前也曾游历寻亲,战天策藏了这半句话,抬头望去远方暮霭沉沉。
毛思聪一觉醒来天已黑,想起应酬出得房外,见父亲仍在庭院,便蹑着来了。毛延寿正对着一幅画像发呆。画上之人楚楚动人,貌美非凡。往日毛思聪以为父亲所画不过是形体,尽管栩栩如生,见多了也不为足奇。而眼前的画,仿若一个仙女乖巧地藏在画中,轻易不肯沾染凡尘。
“爹爹,这便是拟定欲往边塞和亲的女子么?”
“嗯。”
“如此尤物,岂不可惜。”
“你说什么荒唐话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这叫爱么?你这叫喜欢么?你这是贪图美色。”毛延寿提笔,往画上人眼角落了一颗痣。毛思聪大叫可惜。毛延寿收了画,命人连夜递至翰林院。
毛思聪同往日一般去了红楼,喝得多了,便胡言乱语起来:“黄老板要的那些个妃子,还不如咱们这里的姑娘俊哩!”老鸨诚惶诚恐,知道这位爷喝醉了,不敢言语,只使眼色教姑娘们扶毛大公子回房伺候着。胭脂姑娘会意,软下身来用奶子蹭毛思聪,顺手去摸酒壶。
毛思聪张手一推,骂道:“臭婊子,怎就长了粒克夫痣。”那姑娘惊吓半死,连连磕头。老鸨欠身道:“毛公子息怒。别跟姑娘一般见识,气坏身子可不值当。”毛思聪咂着嘴道:“你说那人为什么长了颗痣。”老鸨教姑娘逃出去,应付道:“这……遂母胎而出,是命。”
毛思聪酒意上头,脸红气急正欲滋事,忽闻知音阁隐约传来琴声。毛思聪缓缓放下酒壶,仔细听着不觉潸然泪下,他拉来老鸨的手道:“何人抚琴?如此凄美!”老鸨抽手掩笑道:“公子大雅,这是新来的艺人玲珑小姐。”
“快带她来见本公子。重重有赏。”
“这……”
“且慢,”毛思聪整了整衣冠道:“还是我亲自去见她为好。”
老鸨真的为难道:“玲珑小姐已经被裴公子包了,毛公子将歇片刻,新姑娘马上到。这回包您满意……”
毛思聪往桌上一拍道:“可是那个莽夫裴问虎么?”老鸨默应。“哼,带我去会会他。”老鸨惊急,攘开了姑娘,安抚毛思聪道:“我的毛公子,不能啊,要惹了那祖宗我这红楼可就要被拆咯。”毛思聪反手一挥,登时立起:“狗日的,他能拆了你红楼,我能斩了你们的狗头,你怕他还是怕我。”老鸨心里恨死了公孙玲珑。
【正宫】【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西厢记四本三折,旦末对唱情声声。
屏风后艺人抚琴,小调和曲,人声奇美。裴问虎能见内间丽人舞步翩跹,倩影袅娜。裴问虎不自觉地慢慢靠近,卷起薄纱帘,见她云髻鬅松,枫叶裙长。公孙玲珑欠身道:“一舞寄相思,红叶最多情。公子,曲尽了。”
裴问虎手中酒杯停摆,心头情意辄生。“好美,玲珑,你随我回家吧,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绝不负你。”
“公子对玲珑的情意,玲珑心领,只是无以为报。”公孙玲珑微颔着天鹅颈,裴问虎越发看得迷了,她微微蹙,眉心隐约有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
“世上比我好的女子多了去,公子何必执着我一人。玲珑不过是个红楼卖艺的,只怕玷污公子清白。”
公孙玲珑四岁那年元宵看社火花灯时,因家奴霍启看护不当而被拐子拐走,拐子头领见小姑娘聪慧可人,赐了姓并好生训练。公孙玲珑到了送往宫中当艺伎的年龄,不料半年前头家突然暴毙,公孙玲珑不幸被卖进了红楼。每日抚琴弹唱,自叹红楼梦中人,怎奢敢爱。
“唉,我只不过是空有力气的莽夫,你眼中的纨绔子弟罢了。我并非文采斐然的张生,你亦不是相国之女。可是玲珑,无论你是谁,身在何方,我对你是真心的。”裴擒虎无功无名,以为惭愧,若不是靠父亲经营着长乐都最大的药店生意,如何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为红颜?医术不得要领,文采没有天赋,一双拳脚用来打架闹事,又未曾输过。想到这些,裴问虎阳光自信的面容,堂堂的高大身躯,因意中人的拒绝,竟然着急不安。
“公子……”
“玲珑……”传来老鸨呼喊声。公孙玲珑低头道:“宝妈妈正在唤我,我必须去了公子……”裴问虎忽然抓住了公孙玲珑的手。
公孙玲珑道:“公子请自重。您在玲珑心目中是敢爱敢恨的人,绝不是那种强人的人。”裴问虎眼中情深,道:“我替你赎了身。不管你如何决定。我不许你再卖舞于他人,我不允许。我就是不允许。”
兀的门被踹开,三五个人窜进房间,老鸨走地鸡似的冲在第二。毛思聪左手扣右手放在身后,昂着头道:“这就是卖艺不卖身么?怎的还拉着手呢?要不是我来了这都干上了。”
老鸨急忙接话:“裴公子…这位是毛公子,遮拦不住要找玲珑姑娘……”
裴问虎松开了手,向前一步,他冷眼睥睨,对着眼前这个矮胖男人道:“什么毛?爷没听过。”“大胆!我们毛公子是你能冒犯的嘛?!你不想想自己有几条命。”毛思聪随行的保镖喝道。
裴问虎虎目一睁,跃过来便是一拳,保镖吃拳昏倒。老鸨也觉得天昏地暗。裴问虎转回身单脚踏凳,手把了一壶酒豪饮而尽。毛思聪拍手道:“不愧是‘长乐第一拳’。好,当真好。来人,把他抬到裴家大药房,管裴行检要一副上好的灵药。我说裴家咋这么有名呢,原来儿子打架闹事,老子开药房。好勾当。”
“毛思聪我也认得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来挑衅我。”
“哟哟哟,久闻裴问虎之大名,今日特来瞻仰。真是铁汉柔情,刚刚一番表白可教婊子从良,果然长乐出情圣。真裴问虎也。佩服佩服。”
“阴阳怪气的东西,”裴擒虎把酒壶一掷,“快滚!”
“公孙小姐,你快劝劝。”老鸨将公孙玲珑拽得紧。
“裴公子,您快别意气用事。”公孙玲珑踱过来道。
毛思聪眼乜斜,心中吃恨嫉妒:凭甚他外表俊朗,美人在旁。我也多才多金,只是自小锦衣玉食,生的体胖些了罢。那些青楼女子一个个为我钱财,丹青不赏,文化不高,涂抹得招展,隔着江不知羞耻地唱着《玉树后庭花》。与这莽夫何异?
毛思聪几步迈来,攫起公孙玲珑的手道:“来了红楼,自然是采色,甜言蜜语不切实际,公孙小姐能歌善舞,一介莽夫可是欣赏不来哟。”
裴问虎掰开毛思聪的手,举起砂钵大的拳头就要落下。毛思聪兀地冷笑道:“姓裴的我告诉你,你他妈敢动我一根寒毛,马上全家死光光。”
毛思聪展眉弄眼,额头赘肉层叠像王字,鼻翼两边法令纹好似八。裴问虎收住拳。毛思聪以为得意,还欲出口成脏。怎料裴问虎大耳刮子扇来,毛思聪一时间没有反应,哈巴着的脸颊肉受力晃动,竟然说不话来,呆呆杵着不知还手。裴问虎连扇了毛思聪三个巴掌,将他往地上一推,道:“我一出拳收不住,不打吧,你这实在欠扁模样,脏了手就脏了手罢,这几个巴掌赏你,再不滚就准备叫人抬你出去吧!”
毛思聪在地上呆坐半晌,任由手下把他架起来,毛思聪捂着脸,一言不发,只狠狠的看了一眼裴问虎,自离去了。老鸨急忙跟上,不敢深追,这毛思聪一言不发往外走,老鸨的心已吓碎了半颗,再回来见肇事者,已经两眼昏花,她吊着嗓子哭喊道:“裴公子,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裴擒虎自在喝酒,公孙玲珑来劝,老鸨恨死眼前这人了,直唉声叹气,要死要活。
“酒来!我保你没事。”“裴公子,您的本事全长乐的人都知道,可您何必得罪毛公子,他……哎呦……我的命哭啊……做了半世人婊子,果然不得好死……裴公子您可不能走,您……玲珑,祖宗哟,今晚你务必把公子留下。我派人去打听……”
“放心吧,我不走了。除非玲珑答应我。”
“公子…好不晓事。您一身武艺,家有万贯财,得罪人便得罪了,须知被您牵连的人,都是良民。如何自保。”
“是这纨绔轻薄于你,打的就是他的狗嘴。他一看就软弱模样,打一顿知道厉害了,省得以后祸害良人。”
老鸨退了出去,叫了三五龟公看着门房。“不许玲珑姑娘出来。裴公子的出行即刻禀报。”“是!”
“玲珑,吃酒。”裴擒虎笑道。“不吃。如何吃的下。”公孙玲珑吃着气微蹙眉。裴擒虎呷口酒,偷眼看公孙玲珑,有些醉意。
星之队队员们一个个都下了马车,筋骨松散人也疲倦。裴管家站在门外心不在焉的模样。“叨扰了!”稷墨作揖。“哦,你们都来了,快进来吧。”战天策道:“伙计倒没骗人,长乐都城的灯火真漂亮。是吧裴管家。”
“嗯?是……”裴管家含糊应道。
“管家先生,您在等什么人么?”诸葛翔问道。
“没有,你们都饿了吧?快随我来。”裴管家带着众人行至客房,远在房外大家已经闻着香味,来推了门见着宴席上琳琅满目的菜品,马元芳拍手大叫。
“管家先生,请问裴会长在么?”战天策问道。
“家主于前日已归,偶感风寒,先休息了。你们先入席用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请便。”言罢,管家去了。
回过头马元芳和舒英都上了桌,正大快朵颐,战天策步过来叫道:“哎,你们两个不洗手的呀。”从半个脸颊大的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来,“那你怎么也没有洗手?”马元芳边嚼边问。战天策把肉菜往自己身前挪了挪,撇嘴道:“大人不用洗手!”
稷墨和诸葛翔笑了笑自去洗了手,星之队美美地吃着餐,在房间里有说有笑。
裴管家来了后院假山。“家主,稷下的学生们都到了。”“稷下的青年才俊,真好,虎儿若是有他们一半上进,你我的白发都能少了一半。”
“家主,您为何不用膳?”裴行俭摆摆手:“问虎呢?”
“少爷尚未归家。我已差人去寻。”
“想必伙计寻到了他也不归,我站在此地,见着好几个伙计都归了,也不见问虎。”
“家主……”
“你在大门等得天黑了,稷下学生们都到了,他还那红楼里醉生梦死。去,你现在亲自去,捎给他一句话!”
战天策吃得心满意足,出来房外招呼了白天的伙计道:“刚才进城我看见护城河漂浮着一大片灯火,你可知道是什么么?”
伙计“哦”了一声,“你说的是灯火祈愿呀。”
“什么是灯火祈愿?”
“祈愿是我们这里的一个比较流行的文化。祈愿,就是将自己的心愿落在纸船上,经由顺禹河飘向梦想彼岸。传说我们的护城河连接着顺禹水,顺禹港能往海市蜃楼,如果祈愿之人心意至真,就可能传递给远方的人。”战天策摸摸下巴,邪魅一笑。
不夜长乐,城区的富人三三两两秉灯游行,宅邸门户都张挂大红灯笼点缀繁华,被涮上了银月色的屋檐层层叠叠,出了裴府往外走上三五条胡同,地上石板的青苔越来越重,战天策知是临近了护城河。
不远处有一家不起眼的流动式地摊,摊主又挂上了密密匝匝的精致的灯笼。战天策这次是让伙计悄悄带他出来的,好容易招呼了伙计回去,他自己踅足来到摊上。战天策买了制船的纸笔,在上面小心地题上心愿,然后将纸签制成了纸船。
战天策捧着小纸船来了河边,刚要放下,兀的一个女子起身与他相撞,纸船落在水面,船身沾了水。
“抱歉……”道了歉然后她眼疾手快地拾起了战天策的纸船。
“又是你!”战天策苦笑,她这次画了堪称惨烈的浓妆。
她把纸船递来道:“我先来这里的哟。”战天策接过纸船:“还真巧哈,那你的船哩!”她指了指道:“就在前面。”
战天策撇撇嘴将手中纸船像暗器一样掷出,纸船落在水面溅起不大不小的涟漪。她的纸船被涟漪晕开落了后,战天策的小船倒是快跟上了大部队。战天策坏笑道:“现在我的船比你的快了。”
还没等战天策笑得彻底,水面就兀的吹起了一阵风,风驱动着她的纸船缓缓靠过来,马上就和战天策的纸船并行了。这回是她在笑哩。
战天策偷眼看她侧脸,见她笑起来眼睛闪烁着映射在水面上灯光,只是浓妆艳抹下,毫无血色的面皮好像起了干巴巴的褶皱。
“你看!”她喊道。战天策回过头一看,看见他两的小船都沉了。
战天策道:“都是你啦,我的小船都被你弄沉了。”
女孩道:“我和你就站在这里,怎么干碍到你了啊?一定是鱼。”
“就是因为你在这里,鱼都被吓得跑到那里去了。因此就是你。”
“好呀,就是我,我就叫余沉水,怎么样。”她说着说着突然就做声大哭,不停地用手去擦拭脸颊。
战天策道:“好了啦。你到底是在哭还是在干什么?”余沉水停下哭来道:“我的脸好痒……呜呜呜……”
战天策暗笑:擦那么多胭脂换谁都不好受。“好了啦,别哭了,我请你吃东西。”“真的吗?”余沉水突然抬起头。
战天策吓了一大跳,余沉水脸上的妆都哭花了,战天策想起那日场景,胸口隐隐作痛。
“我要吃冰糖葫芦,你还要给我买糖画,还有马蹄糕,桂花糕,蜜饯糖,荷花拼……”
“你是学贯口的吧?”
两人离了岸去了小吃街,影子在灯火下变得狭长。
余沉水吃下半个糖葫芦含糊道:“你刚刚的小船是什么愿望?”战天策藏好钱包然后道:“我想找人。”
“我也是?”
“你也在找你的家人吗?”
“算是吧!”
“回吧……”
余沉水垂下双臂走进了夜色,所有美食都失去了吸引力。她道:“我能和你们一起么?我知道你们的队伍。”
战天策端详着她的背影,又摇头又点头的想着:若是让她加入未尝不可?队伍里阳气太冲,多个姑娘总是缓和。而且或许……
战天策道:“不行呀,这事情很难办的呀。”
“为什么不行?我会听指挥的,我也能帮上忙,我会一点魔法。”
“魔法?”战天策顿了顿道:“好罢,但凡事你得听我的。”余沉水点了点头,然后又呷了粒蜜饯糖。
战天策在回裴府的路上已经算计好了。他觉得星之队的队长已经唾手可得,眼下他已经有两票了,若再撺掇撺掇木讷的稷墨,加上余沉水和他自己,三票就能胜出了。
裴府客房外,战天策将队友们都聚在一起,他煞有其事地道:“我方才外出祈愿,一心祈福我们星之队能够发扬壮大。是我真诚感动上天,忽然就遇到了一块璞玉。”
余沉水乖巧地道:“大家好,我叫余沉水。我是天策哥哥的徒弟。”
“哥哥?”战天策在一旁挑了下眉。
诸葛翔眼前一亮,道:“是你!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你好,我叫诸葛翔。”
稷墨一本正经作揖道:“在下稷墨。”“我是马元芳。”“我叫舒英,欢迎来到魔法女王队。”
战天策咳了一声:“队不可一日无长。这是当务之急。我们星之队目前还没有选出队长,召集大家就是为了商议此事。我提议,投票。票数多者担当。大家都同意吧?”
队员们都静静地看着战天策。战天策又咳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纸箱,“好,这里有个纸箱,大家就用这折纸的签投票。以年龄为顺序,年龄小的开始投起,元芳,你也可以投给自己哟,只要写上你自己的名字。”
诸葛翔朝稷墨使了眼色,他小声道:“刚刚天策拉着你说的悄悄话原来是这个……”
战天策道:“好了,到你们两个了。”稷墨应道:“好。”诸葛翔也跟在后头。不一会大家都投完票了,战天策招呼来伙计,对着大家道:“都投好了。现在开始数票。”
伙计把手伸进纸箱,摸出一张签:“战天策,得一票。”
示票结束,伙计摸了下一张,“诸葛翔,得一票。”
战天策双手抱前,胸有成竹的模样。伙计继续摸签:“稷墨,得一票。”
战天策手指头敲打着手肘,若有所思。
“稷墨再得一票。”
“稷墨,又得一票。”
“稷墨,第四票。”
战天策挠着头走来,“什么情况?没搞错吧?马元芳你把票投给谁啦?”马元芳回道:“当然是翔大人啦。”战天策看向诸葛翔,诸葛翔耸耸肩,“我的票投给了稷墨。”
战天策看向余沉水和舒英,“那这么说,你们的票也投给稷墨了?”
舒英甩甩辫子道:“既然是星之队,那就由他当队长好了。”
战天策又向余沉水发问:“那你呢?”
余沉水跳着靠过来,暧昧地道:“师父,稷墨看起来挺可靠的。挺强也挺有计谋的样子。我那天在机关道都看到了。”
听余沉水一说,战天策想起在古道长廊里看到的影子,不过他还是更纠结队长一事,正要对余沉水发火。
诸葛翔过来拍了拍战天策的肩膀,留下一个古怪的笑然后就回客房了。
诸葛翔回过头道:“对了!不要忘记把这里收一收哟!”
老管家埋着头,红着耳根进了这燕红柳绿之地。姑娘们挥舞着手绢左右来勾搂争抢着客人。老管家惶恐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成何体统。”胭脂姑娘道:“老顽固,你扮演什么?来此难不成是听书么?”
“姑娘自重,老夫有急事,寻裴公子。”听得管家的话,胭脂姑娘自放了手,抖着手绢叫其他人也都松开。“裴公子在二楼知音阁。从此楼梯上去最内里一间便是。”常之挽起蔽膝,快步上了楼。
楼道里莺莺燕燕声不绝于耳,常之再看仔细了,知音阁赫然可见。门外还有两个大汉把守。
“裴公子可在里面?”“你找他有何事?”
“十分要紧之事,你自放行。”
“老鸨吩咐了,除了裴公子外,谁也不得进出。”
裴管家喊道:“问虎,问虎你在吗?”
不一会门开了,裴问虎满脸酒红,见是管家醒了大半,他压着声拉着管家进了知音阁。“常伯您怎么来了?”常之黑着脸道:“问虎,你爹爹死了。”
裴问虎如五雷轰顶,眼睛极快地眨着,反复地看着常伯的脸,然后慢慢踱进内间。
“公子……”
“等我回来!”
裴问虎踉跄地撞进裴府,攘开了佣人向父亲的房间跑来,行至假山阴暗处被绊倒了。裴问虎暴怒:“瞎眼狗……”裴行俭从假山出来,“当真是我的好儿子。”
“爹?爹你没死?”“嗯?”
“不是,爹……常伯……”
常之驱赶前来的佣人,都一齐离得后院远了。
“不这么说你舍得回来么?”
“那您也犯不着开这种玩笑。”
“秦先生仙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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