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张徒零身体的抽搐,某种奇特能量经由波导线传递,散发到实验室的电路,忽明忽暗的光线仿佛是呼吸灯的作用,实验室内那个没有头部的生物,“它”无法思考,也无法感受到光线变化带来的启示。
……
链条在木板上被拖拖拉拉,摩擦出的声响不如穿着长靴的教员。蹒跚步履,紧逼自己解开疑惑;壁火摇曳,光下人影显得细长。脚步声,铁链声从廊道越传越远,囚犯并不想承认这个虚伪的世界,脚下木板透着的冰凉,他又确实立足于此——
衷肠信誓:“我志愿加入扎龙国昊天教,拥护昊天教的纲领,遵守教主的条义,履行教员的义务,执行教主的决定,严守教会的纪律,保守教会的秘密,对教主忠诚,永受奴役,为教主供奉终身,随时准备为教主和教会献出生命,永不叛教”;激动人心,教员的信仰与宣誓者共鸣;尤重礼仪,靴根相碰犹胜响亮敲门声;门外立正,执行房内命令进入普教间。映入眼帘,华光正中央站着同样身穿囚衣的人,宣誓却更像接受审判。没入黑暗,切确方位难以捉摸,教员和黑暗融为一体。普教间仿佛就剩这道容量,华光外便为异世界。不由地,张徒零渴望华光普照。毕竟,已有一个奴隶做参照。
纳良集中营八位管士齐聚普教间。众教员诚惶诚恐。张徒零踌躇,教员心生歹意,猛地将其推向前方,并用教棍点了张徒零的腘窝。张徒零近乎以头抢地,无论如何使力,也站不起来。霎时,光与暗相互协调,普教间内一切明朗,八位管士在各座上居高睥睨,左右教员毕恭毕敬的待命。
彭威道:“无知之人,追寻圣辉余光的普照恩泽。凭着执念来到这里。心中希冀得到昊天神教的普渡,此刻已有觉悟了么?”宣誓者说:“昊天教主乃太阳之神的化身,带来光明和希望。教主条义便是那普世真经、无上法则。我对昊天教主的忠诚日月可鉴。”“很好,”彭威抬起双手,白晖中徐徐降下一本《教主条义》。“所有受到恩惠的子民,你们在无知的漩涡中无法自拔。昊天教主的光辉照耀,所有教徒将永远不受黑暗、无知的奴役。只要我们一同宣誓、聆听教主条义。我们就是太阳之子,生生不息。”宣誓者接过“天降教条”,当即拜大管士三叩。众教徒闭目祈祷:“昊天无上圣辉……”
白光具有夺人心智的魔力,此刻张徒零心中矛盾无主。自以为是者以为白晖正在驱散他体内的愚昧无知。生命失而复得,情感猝不及防,仍需活在一个没有石可卿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对于张百忍,沦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是无法忍受的耻辱;对于张徒零,却是无法释怀的伤痛。极权者的争斗,权力牺牲品的人民饱受战乱痛楚。他并非那么感同身受。张徒零仍未改变自己的软弱无能,也没有将天下人系于一身的觉悟。自私懦弱,甚至恨被召选为“预言之子”。消极蔓延,哀恸强烈,有那么一刻,他想放弃。
其身逐渐丧失力量。无力像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助,罹难不死的人用仇恨抗拒着痛楚。张徒零猛然醒悟:死亡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有心怀希望,一切皆有可能。张徒零感受着直面困难的勇气,此刻,还有什么比现在更接近与自己理想生命背道而驰的境地?若用来自不易的生命去做赌注,显然是无谋者的不自量力。而在生死仇敌面前装得镇定自若,并体验卧薪尝胆的坚毅,百转千念,他还是无法真正控制自己的情感。
双腿有如灌铅般,张徒零看向那些极度虔诚的教徒,竭力想站起来。彭威道:“渴望力量么?弱小的人儿!信奉太阳真神,得到昊天教主的庇护,得到你想要的力量,守护着昊天教主,与昊天教主永生。”“呵……”张徒零对下肢的控制力若有若无,勉强还能支撑住微颤的身体。“站起来吧,不愿意做奴隶的人儿,昊天教主将赐予你无上神力,供奉教主,让教主成为你的信仰,教主就是你的一切,教主会赐予你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哈哈…”张徒零大笑,“改变世界的力量,那是多美的力量啊!可我何德何能呢?”彭威道:“你是那么软弱无能,让昊天教主来拯救我们吧!这一切的苦难都是历练,现在的苦难是我们所分享,将昊天教主无言的痛楚分享给所有人,人们才能理解昊天教主的伟大。”张徒零道:“将痛楚施加于他人,只会引发更大的仇恨,用铁血的暴力使人民恐惧,抑制仇恨时又引发仇恨的连锁反应,罪恶无法抹消,直至吞噬和平世界。”众位管士蠢蠢欲动,一旁的宣誓者亦看向张徒零。彭威正色道:“感受到相同的痛楚,人们才能相互理解。当我们成为教徒的时候,我们才能相互理解。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焚烧一切可以焚烧的事物。”“丧失希望的家园,充满仇恨的世界,人无法拥有情感,或只有一种情感,那就是仇恨。世界的人仇恨:失去家园、亲人、爱人、朋友……和迷失仇恨中的行尸走肉。爱之深,恨之切。爱与恨相互抑制,相互理解之时,人才能找到自己理想的自由世界,”张徒零道:“你还是只适合当一个扒手,而不是传教士。”彭威心自忖度:此子有别于常人,相传其乃五圣佛的弟子,今番走火入魔,何不乘此时……
“这个又是什么东西?怎将对教主条义毫无概念的人带到这里。就算以无上神力奴役他,他却未对教主条义有初步认识,这是无用的,”柔声不急不慢,第七管士斥道:“你们这些个教员懈怠教主的旨意。这般觉悟,该当何罪!”教员扑跪,禀曰:“阴阳管士请息怒。是……”阴阳管士人如其名,乃阴阳人也,其性情令人琢磨不透,又好杀戮。彭威会意阴阳。宣誓者禀:“大管士,请将这个改造任务交给我。属下定不复教会所望。”说毕,他拽住被施了法术的张徒零,他力气极大,仅用一只手便将张徒零高举过头顶。他积蓄着力量,另一只手松开张徒零的脖颈时,惯用手猛力击打在张徒零的腹部。意散神迷,张徒零吃了一拳便向前倒下。“你不会把他打死了吧!瞧瞧你那胳膊……真迷人。”“阴阳管士,您请放心。”
彭威道:“给你三天时间。”“是!”趁阴阳管士不再追究,教员即刻押解二人带出普教间,押送回牢。
牢里的人不在乎,谁回或来新囚犯。新囚犯大抵也是填补刚刚改造完成的人的位子,他们已经有所觉悟。牢中永远满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要么是被改造完成,要么扛不住死了。毫无希望,像心中被扎下诅咒的钉子。他们到底也曾是仙人,若用心法使自己体魄强健,虽一时无法逃离,只要心怀希望并养精蓄锐,他们却没有。仙人不比常人,凡人没得选。张徒零伏在石敢当身上,留心细微人性,记在心中。石敢当将张徒零放下。吴儒秉帮着手,问道:“你没事吧!”“他没事,只不过受了打击。”“你是?”岑近天道。
“在下石敢当。我和他都是新晋的传教士。执行昊天教主的命令,供奉无上天神,为人间带来光辉。”平常不过的语气,产生激荡不啻于一声雷响,直到石敢当拿出两套教衣,众人才彻底眼见为实。岑近天看向张徒零,想要他的答案。吴儒秉起身拽住石敢当的领子,说:“叛徒,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最好解释一下。”岑近天指着那本小册子。“没什么好解释的,”张徒零站起身说:“他说的和你们看到的都是事实。”吴儒秉道:“你说这不是真的!”张徒零道:“这是真的!信昊天,得永……”
“啪”——吴儒秉用一个巴掌打断张徒零的话,众人错愕。如果挥出的是拳头,可能会带起牢笼中的人的怒火,一个巴掌把众人的念想都打散,滑稽可笑地,即将生长的念头令他们感到脸上尽是火辣辣的疼痛。岑近天道:“随他去吧!”吴儒秉忿忿,远离张徒零。
石敢当换上教衣。“我做了一个梦。天书化成了灰,孕育花朵。天书就是这本《教主条义》。不管你们信不信,昊天教主依然存在。”石敢当做着那些人在“真理改造大会”上没做完的事,像和尚诵经,在牢里一遍遍地念着《教主条义》。出乎意料的无人反对,众人置若罔闻,不动于衷。张徒零看了一眼石敢当,也穿上教衣,席地参禅,心神合一。张徒零为何如此信任石敢当?石敢当并非是狂热崇拜昊天教的信教徒,而是忍辱负重,披着教衣的仙人,以自己极强意志力守护心中领地。当时的张徒零被施了法,执念在人弱小时会害了自己,石敢当出手相救。石敢当的特殊能力竟能和张徒零体内的天书产生微妙共鸣,它进入张徒零体内,成为一股意识。石敢当将自己的梦境与张徒零共通,两人身处彼时彼地,梦境中:
石敢当引张徒零至昊天教刮集仙魂,供奉昊天的地方。石敢当道:“此地唤诛仙台,”诛仙台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鼎,两耳升出地面一丈多高。两人翻进内部,只见堆积如山的尸体。“这就是夜半鬼唱歌的万尸窟,”面对这样的画面,可怖可恨之情,难以言表,张徒零一靠近这些尸骸,尸骨便如沙烟一般消散了。“这是我的梦境中的事实。”
“他们……”最令张徒零震憾的是,“真理改造会”上那八人现在已经成为尸体。石敢当道:“昊天教会在三天内复活他们,届时他们就会永远和昊天共生。永受奴役。我看到他们微笑着自裁。”张徒零道:“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这种荒唐的谎言只有恶魔才会相信。他们已经死了,杀死他们的就是他们信奉的昊天教主。”
“确实,但活着和死去不过是受禁锢的认知。对于某些人来说,丑陋地活着不如带着希望死去,”石敢当想知道张徒零的心,佯说:“总有人害怕死亡的恐惧,并自私到了一定程度,进而否决无上神力,也就说他们从未有过希望。当他们没有希望的死去,教主就不会再次赋予他们生命。能否复活,还是得取决与他们的信仰。以前有不少贪生怕死之人,为了得到释放,佯装信仰昊天教主,他们在自裁的时候,就真的永远死了。”
“人如果为了存活而丢弃情感与感知。这才是最大的悲哀。昊天教蛊惑人丢弃生命,无非是为了复活他们的教主。也许你说的对,人的认知被禁锢着,一直以来,我不相信这些事情的发生,”张徒零想了想,道:“这些天我经历的事情使我无比震撼。我再次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当世界被邪教教徒所占领时,我的生命和情感不是浪费在自艾自怜上,而是努力解放受到禁锢的我和众人。”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说出‘解救众人’的话。”石敢当直勾勾地看着张徒零。“我确实弱小得可怜,”张徒零低着头说:“面对着这些尸体,我若能控制住仇恨,才有可能保护自己进而解救深陷仇恨的众人。在冰冷的尸体面前,人无法无动于衷,如果在这之中有亲人朋友,痛楚会激起更大的仇恨。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他们的生死并不取决于他们的身份,之所以会有这些惨绝人寰的灾难,是这个国家,是这个世界正在向极端错误的方向发展。”
石敢当道:“那你会怎么做?你认为什么是改变世界的力量,什么力量能引导这个世界走向众人所期望的世界?”
张徒零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并非能改变世界之人,生来不是,以后也不是。但我想,只要心怀希望,面对极端错误的组织有勇气去抗争,并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人们会重燃希望,看到真正相互理解和充满爱的世界。也会知道,恨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爱。只有更大的爱才能抵消恨,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这种权利,就像与生俱来那样。尽管如此,我依然必须从现有的错误中得到启示,也就是此刻我认为,昊天教正在将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充满仇恨的世界。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守护爱的人,爱的世界。”
石敢当看着张徒零,道:“我受到神的启示,我想他并不是你。但我确信你是改变世界的‘预言之子’。有一天,我做了梦,梦见自己被埋在坟坑之中,周围无数的冰凉的尸体,还有压得喘不过气的惊悚使我猛然惊醒。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万尸窟中一样,不同的是,我们被埋在下面。我和你一样弱小,但我受到神的启示,在万尸窟中找到预言之子。此刻的你或许还有留有迷茫,但我看到了你的理想并坚信着。现在请你务必配合我:成为昊天教教员。这是铲除内奸的方法,也是革命的星星之火。”
“难道在集中营里还有内奸?可你如何知道这些?”
“我受到神的启示,仅此而已。”
……
穿上教衣那一刻,张徒零便是分清敌我的一面镜子。石敢当从众人面前走过,张徒零运起天书之力,感知众人情绪。不知是天书赋予的能力,还是隐藏在牢里的内应听到石敢当宣读《教主条义》,炙热崇拜与昊天教主给他们下的咒语产生共鸣,他们的神情发生变化。整个牢房或许有不下20个可疑之人,包括意志不定,心生动摇的人。张徒零不会盲目迷信直觉,他明白必须证据确凿,其他同伴并没有他体内的天书的力量,而且他认为,定位一个人的位置不应该从表象、身份,或许他们也有自己这么做的理由。至少张徒零并没有认为所有教员都是应该消灭的,矛头在于昊天教主,更或者,在于如何使人们燃起希望,守护爱的世界不被仇恨吞噬。张徒零已经拥有自保之力,现在可以保护并理解他人。
是夜,人心事重重并互相戒备,整整一夜无异。
据教员报告:牢中并无暴力事件。张徒零与石敢当毫发无损的度过第一个夜晚。
第二节 血樱
日出而役日落而息,不是昊天教想给奴隶们的生活。昊天教有条不成文的教规:昊天得有日,无日不泽恩。宵禁下,昊天教会的所有下层阶级必须遵守此教规。
纳良集中营的等级制度以八大管士为首,由上至下统一管理。管士之下,教者有四人,掌管四面四部。四部长之下是八方八位教侍,再则教士、教员应需分配。八个牢房需要教士十六人,教员二十四人,不包括若干准教士、准教员。守备方面,教兵、教将数倍于集中营内奴隶的人数。传教士与传教员不在编制内,石敢当属传教士之列,张徒零则为传教员。
集中营以正方格局。东南西北四面称为四部,分别对应东面教部,教内成员祭祀、祈祷和洗礼的地方,奴隶的禁地;南面商部,持续秘密以非人道的勾当,施行经济垄断;西部战部,铁血军团孵化场;北部兵部,奴役所有囚犯的炼兵厂,掌握最先进的技术,锻造军需器配。
教士鹰起开始分配一天的工作,与副教士虎子分别带领一部分奴隶。具体任务下发是教员的职责。岑近天与韩克峰、吴儒秉等二十多人随鹰教士来到兵部炼兵厂。炼兵厂的劳役通常留给最顽固的奴隶,这里的人数占所有奴隶的近三分之一。这是磨人的活,韩克峰依旧一声不吭地拉着风箱。火炉气焰高昂,十数口大火炉闷烧得尤毒曝日几筹。岑近天却比昨天更有气力,猛力敲打铁条,震得吴儒秉手臂发麻。“叮叮当当”联合每一下击打四溅星火……
流动教员带着传教级的奴隶来到战部,分配给张徒零和石敢当喂饲战马的劳作。草料须一时半会内收割毕,近百头战马饲饱方清洗马厩。无论如何,相较其他奴隶而言,是一份美差,这是教员的想法。战争时马儿比人金贵,马无论什么时候都比奴隶高贵。石敢当任劳任怨:割草补槽,还能腾出手捋顺马鬃;视马粪若珍宝铲得干干净净,用宽阔的肩膀将马粪挑去很远的地方,来来回回数十趟。临近中午,日头开始火辣。张徒零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喜欢马还是喜欢马粪!”“都喜欢,跟我来吧!”石敢当说:“你也挑一担跟着我。”
张徒零对石敢当的热忱感到疑惑。望着他的背影,追随他脚下坚毅的脚步,张徒零感受到异样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微微风起,远处飘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馥郁花香盖过粪味。面对红艳艳的花,张徒零既感亲切,又辄生嫌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面生,一面离。天书搅得张徒零心神不宁。此景确实颇为壮观,绵延数十亩,至尽头是高陡囚壁,死气沉沉的集中营内,花海犹如海市蜃楼。人一溺入花的海洋,便茫然而不自知,心中放纵的快感与日夜期盼的自由,欲望将人包围。
天书预警,张徒零心中突刺,如另一个意识梦呓时惊醒现实中的自己,才发觉艳花具有摄人心魄的魔力。身处不计其数的魔花之中,意志不坚、欲求不满的人将彻底迷失,最终将生命留在这里,尸骸化成养分。
“花海确实漂亮,却在囚笼里种着,无非是奴隶脖子上的饰带,让未来人,看不到缰绳,”张徒零说:“这是慢性毒药。”石敢当自顾自欣赏,回道:“你也知道?”陡然,张徒零欲和石敢当理论:抱怨挑粪的活不好干。遂向石敢当走来,恰一脚踩上凋谢的瓣片,只见黑釉色汁浆射出,又黏又稠。石敢当佯怒道:“这里不用你了。以后都不用,你去扫马厩,不,你去打铁生炉子什么都好……别让我看到你。”张徒零脚踢翻粪桶,道:“有什么了不起!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挑粪浇花,瞧瞧这些破花。”石敢当怒道:“这些花比你命金贵,你这个亡国奴。”“你才是个汉奸走狗,”见骂得狠,张徒零又着补回一句:“你是个奸人走狗!”石敢当挺胸道:“看来你是想尝尝雅埃玛男人的拳头。”张徒零道:“哟挺意外,阁下竟真不是扎龙国人!千里迢迢来朝拜,忠心真是日月可表呀!新晋传教士请继续欣赏鲜花与马粪。吾亦收回先前所言。”石敢当道:“留下,不敢应战么?是谁说‘妄为男人’的?!”张徒零撸起袖道:“要我看:坠蹬执鞭,溜须拍马,伺候畜生比伺候人还精细的人,不算男人。玩物丧志,奇淫巧计,照料魔花比照料自己女人还用心的人,不算男人。他妈的从自个的国家跑到他国当奴隶的人,更算不上男人。”石敢当道:“你又知道什么?在我看来,就算身为奴隶却在屈辱中坚持自己的理想。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二人扭打一团。百步开外的教员看得津津有味,任他俩斗个你死我活,他知道这些花的魔力。花海之花会勾起人内心最阴暗的东西,无论多么道貌岸然,在它们面前也无所遁形,虚伪的面具会顷刻破裂。教员对伪君子极为憎恶。
徒零、敢当都抓住对方领子,相互推挤。张徒零脚下使着腿法,扎稳马步虽为上策,一味防御却难取胜。面对不时而来的黑脚,石敢当气笑,道:“你悠着点,那地方能下脚么?!”张徒零说:“不演的真点不像话,让人看出来就不来就不好了。”“哦,是么?”趁膂力相持的空档,石敢当臂膀往后一拽,张徒零才反应直腰抗衡时,石敢当却向前推。借力瞬间,石敢当用脚尖勾住张徒零的脚踝。张徒零屁股着地,痛呼“哎哟”,缓过气来见石敢当面藏暗笑,虽调皮在先,张徒零也不想起来。二人似孩童般拉拉扯扯。教员嗤之以鼻,他略有一些法力。一个教员大抵能比三个教卫(教兵、教将),一个教兵胜于十个普通士兵。这是信教者如此崇拜昊天教主的原因。以往被打败的只有他们,哀嚎的只有他们。
石敢当用拳头压制住张徒零,百忙中说:“你能感知到么?”张徒零大展拳脚,回道:“为何你笃定这里有我要的东西?!”石敢当道:“记得我昨天的话么?‘天书化成灰,孕育了花朵。’你也明白这些花的与众不同!”
“你是说,”张徒零乜一眼石敢当腿根的黝黑脚印,嬉笑道:“天书残卷在这里?”石敢当正色道:“这些花对我有特殊意义,的确,我不希望。但你需要得到隐藏在这里的力量。你说的残卷我并不知悉。我仅是遵循神的启示:‘预言之子将在这里得到启蒙’。”张徒零道:“你说的神是和张百忍一样的仙人么?”石敢当道:“你自己不就是仙人么?”张徒零道:“实不相瞒…此刻毫无感知…没有能引起共鸣的地方。只是,这些花……”石敢当道:“不,不要介意我所说的‘特殊意义’。只要你能从这里得到守护大家的力量,请务必尽力感知。我能感到你在压抑着。”石敢当突然双膝跪地,低着头恳求张徒零。
张徒零动容,也跪在石敢当对面:“我知道了,我也能感到你心中的痛楚。可以对我说你的‘特殊意义’么?”
石敢当道:“此花名‘血樱’,根茎磨成粉,又叫血樱粉。吸食者飘飘欲仙,欲罢不能,是以消耗吸食者本身精元而产生奇幻快感的毒物。随着吸食量的递增,身体的腐蚀越重,元气终绝于氤氲,”闻言,张徒零猛想起张百忍的记忆:昊天教借魔花垄断经济以取得侵略口。“国与国间的贸易,跨国商人为了利益甘愿干一些昧良心的勾当。我来自雅埃玛文明,本也是跨国商团中的一员。”
张徒零惊讶昊天教的帝国梦:“在盘古星,昊天教到底有何特殊地位,才造成现在的局面?”石敢当道:“盘古星有三个大陆。扎龙国在龙族大陆;雅埃玛文明在神域大陆;娜美女神殿在遥远的西穹极域,我对此并不熟悉。但被昊天教侵入如此严重的仅有扎龙国。其余两个大陆的统治者看来,昊天教不过是一个弘扬‘普渡众生’的一个教会。除此之外,甚至认为昊天教所进行的事情是正确的。与各大陆的经济往来使得昊天教在各个地方深入人心,其余各国没有留心这些文化入侵。”
“昊天教的野心不仅仅是扎龙国!”张徒零道:“血樱花你打算怎么处置?”石敢当道:“我有个妹妹,感染上这种毒瘾……”“你不提起,倒没能想起。我家荒田里也常盛开这些野花。”张徒零回忆那时石可卿藏在这些花里,对它们喜欢得不得了。“怎么,感知到了?切勿气馁,一定就在此地。”石敢当攫起张徒零,将他推往正走近的教员的方向。
教员依照先前命令,带二人回普教间。他们离开时,花海宝地的某处闪现金色闪光,转眼而逝。无人知晓。
教员带二人见大管士。彭威手指八具尚留余温的尸体道:“他们已得到教主的宽恕。三日后,汝等将真正见识昊天神力:勇于献身的教徒在恒久生命里和谐竞争。教主制定的体制对每个个体都是公平的。教主拥有统一分配的能力,愚蠢而无知的物种并不理解。只有将他们的生命回收,再赋予他们追求生命之美的觉悟。这就是昊天教主将创造的世界。当人失去生命,仍能以意志活下去。生命之美在于他所追求的昊天教义。欣欣向荣的世界产生无限可能。即为永生之信念耳。昊天教徒失去的不过是愚昧无知、有限生命体及感知情感的能力,得到的却是对永生的绝对信仰!”彭威此番何意?正值用人之际,他对石敢当的改造进度比较满意。虽为八管士之首,若是没有实力,岌岌可危。不惧外患,谨防内忧。阴阳管士羽翼渐丰,绝学双修使其法力成倍增长。彭威清楚这个来自外国的信教徒有所企图,也因为有所求,便能控制。石敢当为血樱粉而来不足为奇,世界上一半的人有此奢求。彭威对二人下达新的任务……
话分两头。却说成为教士除苦大仇深,更得献出个人的一切。坚毅被转化成仇恨,仇恨受极权魔力的迷惑。修炼者愈崇尚极权,愈对和平者恨之入骨。仇恨、决绝与昊天的魔力纠缠。教徒功法每进一步,陷无涯苦海愈深。
教员徘徊于阴凉处巡视。兵部各方面相对严苛,教员对分配到此心头有火,时不时辱骂苦役的奴隶。岑近天反复敲打铁条,使之变形,由红至暗。吴儒秉遂夹至炉中,换回一条。韩克峰不惜气力,风箱似怒号,是他的怒。所有人都知道:制作武器是为更直接地屠杀手无寸铁的人,而他们就是昊天教的帮凶。现在由不得他们选择。受奴役的人早想把生命丢弃,随这个国家一起不复存在。现在由不得他们选择。奴隶们也恳求着:谁来救救他们!每一次敲打,都是对他们心灵的审判,他们审问自己,是什么使这个国家变成这样,昊天教么?毋庸置疑。他们却没能知道昊天教为何会诞生!这里的奴隶,他们以往是众人崇拜、供奉的仙人。沦为阶下囚的日子以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出答案:这一切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么?
岑近天知耻而后勇。他多干一分,其他人就少消耗一分,就有足够精气神等到革命来临。岑近天深信:这些武器绝不会落入昊天教员的手中!而是会成为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武装。如果愿望难以实现,他们会摧毁这个地方。那一刻,石敢当将张徒零的想法传递给他,岑近天便下定决心同众人跟随张徒零。
“兄弟们!”岑近天直起腰杆道:“我们的心比钢铁还硬!”悉悉簌簌的“叮当”声回应。吴儒秉道:“我们的意志比钢铁更强!”众人手停瞩目。韩克锋道:“兄弟们,我们比钢铁更团结!”话音落,“哐当”声起。“哐当”声与发力时的闷吼不绝于耳。慵懒的教员见此氛围心中更加戏虐,百无聊赖骂道:“真是一群扎龙猪!”奴役他人的快感下,教员心中对昊天更加崇拜。甚至能看见称霸世界:他们睥睨天下所有下等生物,左拥右抱,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享受他人跪拜;绝不似此刻在高温下对着一群怒目圆睁的扎龙猪。
奴隶越干活越招人欺压。教员对这些不知死活的奴隶越发憎恨,想起棍子便招呼。有个教员跟在一个扛着岩石的奴隶身后,短棍在手里掂量两下,随后猛地搠向奴隶的腰肋。冷不防!大汉难招架住岩石的重量,生生被压将下来。众人咬牙切齿。这种事不是落在其他人身上,就是自己遇上。他们不怕死,可谁也不接受这么死。他们知道,只要是奴隶,什么死法都有。
鹰教士过来踢踢那大汉。他并没有立刻死去,正在用残余的力量将巨石从自己身上挪开。受害者的同伴前来帮忙,教员支起棍阻止。鹰起抬起脚放上巨岩,掸掸勾型教靴上莫须有的灰尘,巨石又重重地压下去。终于,他彻底死了。鹰起顺势坐上去:“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不足惜的扎龙猪。自不量力!妄敢对抗昊天教主!”火炉旁窜出,高团昌满目血丝,歇斯底里:“人形渣子,纳命来祭吾弟!”挥舞手中铁锤向教士袭来,高团昌甩铁锤高举过顶,身若弓弦之崩,爆其积怒,钢猛绝击。鹰起不屑,腰身扭,后空翻,轻易闪避。铁锤嵌入敲巨岩,下一轮攻击迟迟未能发动。
鹰起落地未稳,“看招!”人群中窜出一人!手持滚烫铁条,不顾手心之肉,势将此痛加倍偿还于鹰起之身。鹰起蔑笑,扬起教袍下摆迷惑进攻者。铁条刺去,透了披袍一个窟窿,那人方悔悟。鹰起已移形换影,闪现在其身后,举棍下落,那人后脑勺发出蛋壳破碎声。众人反应过来,那汉已暴毙。那刻众人脑中都有一个念头:若能刺中鹰教士,遂起暴动。炼兵厂的奴隶其数量数倍于昊天教人。鹰起清楚他们的想法。如果没有残酷、血腥震慑住这些人,仍有被恐惧冲昏头脑的人前来送死。他的任务并非杀光奴隶,那样将没有足够人手建造昊天神像。鹰起欲让这些奴隶仇恨下去,渴望力量,进而接受奴役。他看来,若连一块岩石都能碾死的蝼蚁,对昊天神像绝无帮助。心下自忖度:继续杀戮,适得其反。登基大典若因此延误,他、任何人也担待不起。鹰起放过高团昌,怫然曰:“一天屠二猪,也够了!”
绝对实力面前,反抗几乎等于死亡。他们也曾拥有过超越凡人的力量,他们明白这种无法逾越的差距。高团昌看着血泊中的弟弟以及那暴毙的汉子,悲凉久久不散。后人有诗赞曰:
红铁来烙手心肉,国难不折直脊梁。
无名英雄身先卒,立起国人心中碑。
第三节 启蒙
好容易盼来响午,奴隶们手舞足蹈。教会教徒会吃早晚两餐,他们认为猪与“畜生”在午间进食。牢房的囚犯归位。张徒零和石敢当各挑来两桶或为食物的食物。有人慢吞吞攫来咽下。张徒零拾上几团,走至岑近天等人面前。岑近天与张徒零相觑,周围三两教员的走动并未干扰到他们。吴儒秉先夺过来,闭眼张嘴干咽下去。岑近天和韩克锋亦都效仿。众人食毕。第二班次的劳役继续。
张徒零回到马厩,与石敢当一同分担工作。直至夕阳时分,睹物思情之际。天书散发光芒,张徒零与残卷产生共鸣。田埂另一径上的石敢当未知晓。走愈近时,天书磁力爆发,浩瀚不可抗。张徒零五体投地。大地之力源源不断的涌进身体,张徒零愈发顾虑:现在不可完全攫取残卷的力量;若则血樱花将一夜间尽数枯萎。天书的力量对于他和众人都是生命的希望,张徒零更不能放弃,艰难起身参禅。手捻莲花印,二指贯通时刻,预言之子受遗卷启蒙:既生万物,不仁刍狗。人于生之情,不及地亿一。大地之力化成若有若无的形态将张徒零包围。
超出意识形态的力量灌入时,张徒零用身心感受天地的博爱。它带来自强、希望、梦想和自由。它早已赋予任何人自卫的能力。集权者用它毫无节制的攫取,最终演变成极权的奴隶。人终究会在无所遏制的自由欲望中迷失。极权集团自以为能占有它:逆天施暴,嗜战极权,屠杀天地孕育的生灵。预言之子受天书启蒙,张徒零心怀感恩以履行使命:联合国破家亡的众人,共鸣人民生来便有——大地母亲赋予的自保之力——捍卫脚下的土地,为众人之祖母。
超出意识形态的能量灌入时,张徒零进入一个不可思议的维度:像人处于失速领域。空间、时间、质量都由他所控制。奇幻消失瞬间:睁开眼睛,发现身上连接着波导线;身体仰躺,连动动手指也无能为力。忽明忽暗的光线像是呼吸灯的作用。“这是哪?”心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眼前的天花板,它洁白,使人无知而愚昧,只剩心脏跳动。心脏如果跳动的话,便是它的跳动。空白难以填补,不再见斑斓彩色的时候,张徒零如同植物人一样,不生不死。
归于平静,一往如常。石敢当跑来,开始见张徒零突然倒下,心怕教员察觉,也还是过来了。石敢当道:“没事吧,有发现么?”“没事…我找到……”张徒零长话短说,石敢当应着。见二人又搂抱一团。教员恶心,抄起棍到田圃来。“娘希匹!谁让你们偷懒的,”教员斥道:“快给老子滚起来!耽误花期须连累老子!”石敢当扶张徒零起来,教员用力踹向他的屁股,道:“巴嘎!干你鸟事,”又推了张徒零一把,戏虐说:“妈的!干这么点就给老子撂摊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见爷腰里别的短棍没?说吧,要几根肋骨。左边还是右边?!”石敢当怒目而视。张徒零颤巍巍起身。或许是在控制过于强大的力量,怕一不小心吞噬这教员。突然响起集合号。石敢当扶住张徒零。教员攥着短棍,带二人悻悻而回。
牢中的众人像被抽了脂,仿佛今天流的是体内的脂肪。有的几乎累死,硬邦邦的残躯连蜷缩也做不到。见张徒零回牢岑近天方躺下休息。角落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石敢当和张徒零便在那靠墙而栖。张徒零闭上眼,眩迷久久不散,直到从脑子里炸出一道鸿沟。睁眼看,灵魂脱离凡体;神定时,意识掌控灵魂。知元神已出窍,又惊又喜,不自觉往后踏了半步。脚触地底,神魂却像溺入流沙,每愈挣扎陷得愈深。张徒零冲石敢当呼救。石敢当猛地睁开眼,见四下无异,拾心睡下。一开始陷入地底,张徒零本能地感到害怕。不一会如鱼得水,穿墙遁地无所不能。张徒零按捺心神,悄悄潜到诛仙台。人目之所不及,但见:
幽幽暗暗,鬼火飘忽闪现;明明灭灭,夜叉频眨青眼。诛魂剔骨仙人逝,青面獠牙游鬼哭。鬼鬼祟祟,生人此地勿近;惨惨戚戚,镰月闺阁深藏。黑白无常勾簿魂,牛头马面枉枷死。
飘忽鬼火,累卵青珠,索命无常,击枷牛马,骤然至。急捉张徒零的神魂,却被抢先融入地底。张徒零潜至诛仙台地底迷宫。身体领略大地磅礴,心中浮现地底脉络。深入中部,头顶上隐约传来奇怪声响,神魂浮出地底。一个衣襟散乱,满面荒淫的人在床上蠕动。原来阴阳管士正在阴阳交合。张徒零急忙遁出。不知神游何处,碰壁而止。只突然一个绵亘声音传出:“张百忍?”张徒零惊魂未定。又问:“张徒零?”张徒零道:“受张百忍召唤。晚辈是张徒零。”亘古声音传道:“汝命在旦夕,油尽灯枯矣,”闻言惊,“汝自视身。”张徒零才觉察元神渐渐虚无,慌道:“晚辈死不足惜,奈何身负使命,万不敢就此魂飞魄散。望前辈出手相助。”“汝知其任重道远,吾甚欣慰。汝不必惊慌,”声止,佛光勾勒,张徒零的元神又清晰活现。“前辈……”“汝先行归去。明晚仍来此地。”亘古之声戛然而止。张徒零惊醒,见牢中众人尽都昏睡,自亦拾心休憩。
翌日凌晨,众人手舞足蹈地醒来。奴隶们边跳着“饥饿舞”边干活,舞出目眩神迷。中午又同“那团”跳舞,舞出心满意足。张徒零和石敢当于商部辖处割麦。下午耕垦,日落得回。夜幕降临,牢中人于梦中跳舞。张徒零神游至与仙人的约定地点。参禅打座,须臾,声清晰可闻:“孺子可教。”张徒零道:“一直未请教前辈尊号。”孙戊道:“此前吾为五圣佛其一。叫老夫孙戊即可。”张徒零道:“唤晚辈来所为何事?”孙戊道:“汝的前来乃天书指引,非吾之力。”张徒零道:“晚辈尚未得到天书残卷。”孙戊道:“吾知,若非如此便无昨夜之险。”张徒零道:“非是晚辈不取。实不相瞒,今时今日我亦大抵对仙力有初步认识。”“汝乃‘预言之子’,自有行事之道,”孙戊道:“审时度势,良也。”
片刻,“孙前辈。昊天教所作所为…惨无人道!为何…罹难至此!某些方面…其中可能矛盾!”张徒零道:“若扎龙国国泰民安,昊天此等邪教绝无法掀起波澜。今日之难非昊天教所为,乃昊地教之为也!”良久,“汝曰‘教为国所育’。是‘作法自毙’也!《教主条义》却非天书,”孙戊道:“汝以张百忍之身,继之其志,何如?”
张徒零道:“晚辈不尽悉张百忍之志,望前辈务必详尽。”孙戊道:“百忍之名已表其志。百忍又为仙人。仙人之志:守护朝纲,为天下计。”“晚辈弗敢移百忍之志,”张徒零道:“前辈可知布衣之志?布衣之志愿:有家可栖,有法可依,有人可爱,有权自卫,有工可做,有国尽忠,有孝可行,有爱可施……有怒可泄!布衣怒,以头抢地,实迫于无法可依,无权自卫,无国尽忠!晚辈弗敢继承仙人之志。扎龙国龟裂,因仙人只有国之大事,不关注家之琐事。使民不聊生。民为邦本,本散国裂。无权自卫之刍狗轮回百世,仍刍狗矣!仙人非个个是菩萨。仙人为天下计,岂惜凡夫哉!”
孙戊道:“汝之言令老夫茅塞顿开。”张徒零道:“前辈忧国忧民,后生小辈多有饶舌。晚辈谨遵天书教诲。百忍矢志不移。”孙戊道:“吾有一言,汝需谨记:‘东门一柱,长生之魂’。”张徒零心自记,问:“前辈,此为仙之魂么?”孙戊道:“时到汝自知。今日之见,方知后生可畏。相见恨晚,欲与汝结为兄弟,汝意如何?”张徒零惶恐,道:“折煞小辈,莫敢从。莫敢不从。”孙戊道:“哈!不愧为‘预言之子’也。权且记上话头,届时寻吾真身结拜。”张徒零道:“全凭前辈做主。前辈的真身现位于何处?”孙戊道:“老夫陷于五行山。汝不可支身前往,需找齐另四位行之力守护。”张徒零道:“守护者亦陷于集中营?”孙戊道:“未知,此乃汝使命。汝可知仙法之绝妙?”张徒零挠头,“却得从扎龙国的历史说起。于某年,王久疾。问道占卜。卦讣。王怒天改命。时年天以测,东旱西涝。饿殍遍野,记王身。王政。侫谏:‘难民瘟冲主。’王旨:‘闭关锁国’。逃一诛百。贡时,未有斗米。王旨:老幼皆兵役。民斯痛,异教生。王闻,设法请教母。国母倚新妆。王喜,赐为贵妃,再立后。王沉迷。机学,王授仙法。母盗法,教反。国之难,民之命,天数也。汝既为‘预言之子’,切不可重蹈覆辙。切记切记!”“晚辈谨遵教诲。”张徒零道:“前辈……”孙戊神魂早已弥散。张徒零痛悟良久。
日,如约而出。张徒零和众人一起跳着舞醒来,心却是静的。
三天之约已至,自裁者死而复生。
如今张徒零也没有什么再震撼的了,在大管士面前,他既没有自己,也不像教徒:一个迷惑、渴望、矛盾的模样,才是一个典型的囚犯,也就是这样,他们的作用才会越大,大管士给石敢当新的任务,何尝不是一次测试。在极权世界里“用人要疑,疑人要用”是一条基本准则,张徒零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由张徒零与石敢当挑选真理改造大会新的人选,进行普法传道的时间里找到八位优秀教员,以奉行昊天教主的教主条义,大管士说:“尽管是微薄之力,为弘扬教主普渡众生的教义,你们新生的任务再合适不过。既归我教,教会教规便是你二人的权力与准则,无法奉行教主的旨意,无能力履行教会任务,昊天教主将取回赋予你们的权力。迷茫无知的人是在追求昊天教义的真谛中找到存活于世的理由,教主庇护下的教徒,我们只有永生信奉昊天教主,才能不受世间无知所蒙蔽。为了昊天教主的教义——顺者生,逆者亡——天道法则已经赋予你们权力,去吧,去追求世间真谛吧!”
决定人生死的权力是引诱人犯罪的诱因,“顺者生,逆者亡”于无形中肯定这样的犯罪是在昊天教主庇护下的行动,是拯救迷途无知之人,是个人在建造浮屠塔的微薄之力,是普渡众生的形式;作为教徒,渴望力量的人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侵入人心的权力被等同于教主条义,就会让伤缝鲜明的心产生共鸣。张徒零彻底消失在上个世界中,他已无需伪装,执行这项任务与是否忠诚于昊天教无关,人无非屈服与情感,无非是挣脱束缚的认知,刽子手就是杀人犯,但杀人犯拥有力量,在牢笼中不就是相互残杀么?任何世界都存在阶级斗争,兄弟阋墙。他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拥护极权的昊天教员?身上的教衣和他即将做的事,难道在心中有爱就能让人死而复生?如果是这样,昊天教主莫不是极大爱的化身,如所有虔诚的教员认为的那样,和他自己信誓旦旦的说“爱可以改变世界”不一样的么?
可是,可是,他还是痛苦,他无法呼吸。
石敢当将手搭在他的肩膀,支身于浑沌中的张徒零受到了惊吓,因突兀而冷静。他明白自己面对大管士时的不由然:情感强烈时会使记忆重叠而认知模糊,上个世界的记忆并非大管士所维系,他对石可卿的爱是与他的抉择一样正确无误。
大管士并非没有注意张徒零情绪上的波动,但他注定无法理解张徒零的抉择。潜意识中抗拒着张徒零,他并没有将这视为威胁,他是昊天教主虔诚的教徒,在纳良集中营一切都由他掌控,他知晓一切,凌驾于被带出普教间的所有人。
大管士对昊天教主的心法有了新的领悟,他收住心神,潜心修行心法。
自从与孙戊一别,并且随着仙力的逐渐恢复,张百忍的人格渐渐占据主动。获得力量的同时,意识也产生了排斥,面临艰难处境,人总想置身事外着,直到张徒零对这个世界发生情感,他获得来自伙伴的力量。与孙戊的相遇,张徒零考虑着是否与石敢当商议。那日离开地底脉络,孙戊留下的“东门一柱,长生之魂”就一直音绕于脑,张徒零能得到的信息也仅有放弃在诛仙台下徒劳的勘探。
教员开启牢房的声响与之前是相似的,而张徒零与石敢当已经能在一个又一个的牢房中进出。张徒零将教义说得又急又快,他迫切的想得到反对的声音,这里已经是第五个牢房了。
牢房门前,他对着所有囚犯说道:“你们无法拥有自己的立场,就算此刻拥有想要放弃的念头,这也正常不过。所有的坚持不过是固执己见,你们无非是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你们害怕一无所有。你们的‘反动’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虚伪将你们蒙蔽。昊天教主革新了这个国家,让所有以力量凌辱他人的仙人成为历史罪人,他正在建立一个公正的体系,”
石敢当说:“错误已经成为历史,昊天教主的圣辉将笼罩大地。”
牢房中鸦雀无声。
“你们无非是害怕重头来过,你们比任何人都怕。你们曾经为得到力量而付出极大努力的修炼,以往的痛楚使你们强大。可愚昧使你们如今一无所有。为了你们的努力不付之东流,昊天教主正在以他的方式,赋予你们力量。用你们虔诚的心,放下你们原有的身份,成为昊天教的教徒,你们的力量会更加强大。在昊天教主的庇护下,再次创造属于我们昊天教主的新国度。让所有苦痛随风消散,只要你们醒悟。将昊天教主当成你们的信仰,”
“信仰到底是什么?信仰昊天教主就能得到力量么?”石敢当顺着张徒零的话,引导先入为主的思想。
奴隶们睁开了眼睛。
“信仰像是一个高贵的词,信仰也确实应该高贵。那代表了大脑向往认同。只要渴望,那就是信仰,身心屈服于这种力量,对真正统治的力量献出最虔诚的心。信仰使眼睛看不到,看到了也不相信,大脑决定这是幻觉——耳朵听不清,鼻子闻不了,嘴巴尝不出,皮肤没感觉。大脑决定,信仰是一种代表灵魂阶级的高贵的渴望。高贵使无知人供奉,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下产生独一无二的信仰,所有人都能得到权力赋予的权利。信仰极权之神昊天教主,无知之人才能有信仰的权利。信仰是将自己的渴望献出,得到昊天圣辉的恩泽。我们有过以昊天神教的姿态来对待受奴役的人,成王败寇是我们的认知。世界末日下,昊天神教是新生的希望。所有的一切只是昊天教主无言痛楚的一小部分,我们能稍微理解到这个世界的人,曾经的痛苦与仇恨。昊天教主拯救了这个国家,用一己之力,给所有教徒带来新生的希望。昊天教主是我们的信仰,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以往的身份等级不过虚伪世界的谎言,现在我们重新开始,在昊天教主创建的体系下和谐共荣。永生不败。”张徒零张开双手,安详的脸,微微昂起的头,犹如他所说的昊天圣辉正在与他缠绵,恩赐他力量。石敢当沉默着看向他。张徒零保持着姿态,天书使他的五感格外敏锐,他感受到众人的心态变化,他们的答案何尝不是力量——沉默是反作用力,张徒零再也没有更多的话了。
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来,他行进速度引人注意,一步一步像是他们心跳的频率。
张徒零敞开怀抱,面带善良的笑:“投入爱的怀抱吧,我们用爱来感受这个世界的痛楚。”
那人走得足够近了,他在张徒零面前摸索出一个白色的指骨。指骨尖端已经磨得锋利,俨然比一把小刀更为锋利,他本想用这个秘密武器杀死那个教士,让他弟弟亲手报仇。“痛楚”?他想:亲口咬下弟弟尸体的手指,这就是痛楚。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他用尽全力刺向张徒零,“这就是痛楚。”当指骨狠狠的刺入张徒零的身体,他得意、满足、释怀中夹杂着更深的仇恨在脸上蔓延。
石敢当尝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张徒零选择承受。
“这是个扭曲的世界,弟弟,哥来陪你……”得手之后,他选择咬舌自尽。张徒零用手掐住他的脖颈,他颈部以上任何细微的面部颤动也做不了,舌头吐得极长。张徒零推开前来的石敢当,“愚昧无知的人,我早已经身体献给昊天教主。而你们所谓的痛楚,与昊天教主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只有经历这种痛楚而怀着普度众生的理想信念,昊天教主才获得无比强大的圣力。”
石敢当并没有天书之力,他无法感知到一个人的仇恨释放之后,更为微妙的连锁反应会将他吞噬。教员在外监视着,他们按兵不动。
石敢当喊道:“信昊天,得永生。”
牢房里有几个人站了出来,张徒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人,他松手扔下袭击的人。那人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昊天教想要我们屈服不是不可以,既然扎龙国已经灭亡,也就无需再为这个国家卖命了,”领头的人说,“从一开始我只是为了活着,为了苟延残喘,是同伴的鼓励下我才坚持下来的,但我现在我的同伴早已死去。如果真如你所说,信仰昊天教主,就能得到永生么?”他身后几个人同样注视着张徒零,想要得到答案。
石敢当:“我是来自雅埃玛国度的人,在这个国家之外,昊天教早已声名远播。是你们这些胜朝残党仍然执迷不悟。”
“昊天教主慈悲为怀,昊天教主一手建立的体系体现在教会礼仪上,这是所有教徒必须经历的考验。在真理改造大会上,用你们最虔诚的心给出答案,若是心怀牺牲一切的觉悟,便能在昊天教主的洗礼下得到新生,成为昊天教徒来改变世人。你们已有信仰昊天教主的心,就应该认识到昊天教主的普渡众生理念。”张徒零拔出插进腹部的指骨,丢在那个晕倒的人身上,“他就是顽固的对象,今后他便交给你们,你们给我好生看着他,阻止他自杀并不是唯一任务,而是改造他,你们明白么?从今天起,你们几个在牢笼中就有特权。若是谁违背昊天教主的教义,就用任何手段去压迫他,仅保留着他们的狗命,直到他们看到你们在真理改造大会上接受教主圣恩改造的时刻。届时摆脱奴隶身份,成为昊天教徒。”
门外的教员将这里的一切通报了大管士。张徒零与石敢当继续着他们的任务。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后,他以准教员的身份重新回到这个牢房,或许由于芯片底层指令,张徒零对芯片拥有者产生了亲近,这是他孤独内心的渴望的写照。张徒零指定吴儒秉、岑近天和韩克峰做为下一次真理改造大会的人员。而他们的决定并不与张徒零的设想相同,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克峰说出令张徒零无法理解的话:“我们应该如何信任你,你身穿着昊天教衣,执行着邪教的任务,这是复兴这个国家的‘忍辱负重’?说说吧,人们怎么相信你。如果一切是天意,我们也早就做好了遵循天意,我们从不畏惧死亡。”“你想说什么?”石敢当说。
“只有暴力才能粉碎枷锁,只有以铁血手段达到目的的人才适合领导我们。反对昊天教难道就是穿着他们的教衣并私底下密谋着反动么?所有的把戏不过是孩童的过家家。一个毛头小子大言不惭的说解救众人,无非是为恐惧巧立名目。”
张徒零:“复兴并非我一人之力便能成功,再则,我亦无心复兴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解放人民的思想,让他们有选择的权力。”
“你的所有言论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无知的孩童在做着美梦,”韩克峰厚重的眉毛与沉重的语气,就像一个保守的守旧派,“你对忠诚是怎样的理解?你的忠诚必须是看得见的,不要藏在心里,神怕在你脸上看到异样,而将你排挤甚至将之剔除,你的忠诚必须显而易见。忠诚是神圣的事情,你的所有躬行就是效应,永远忠诚于神,神与你与忠诚同在。你如果并不明白忠诚,你忘了这不是忠诚的一部分。不,你不能忘,你错了,忠诚必须是看得见的,你所认为的忠诚藏在你的心里,便只有你自己知道。神不知道,任何人也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可能就会忘了,已经忘了忠诚。”
韩克峰说的这些像是自说自话,众人都无法理解。这既像表达愚忠国家,又像述说渴望与自由。韩克峰所了解的这个国家比张徒零多太多,那些更深的含义,张徒零不能理解,他也没有答案。
“如果昊天教的统治是天意?是人民的意志。”张徒零试探着说道,他猜测韩克峰所说的话中在暗示着另一种战争,战争是他成功解放集中营的人时爆发,再次使扎龙国生灵涂炭。昊天教之所以能成功占领这个国家,必定存在一种模式。这股力量是仅凭口中说的“爱”无法抗衡的,甚至不如教主条义更为侵入人心。
“我选择死亡。”
“死亡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无法对自己的‘同志’随意丢弃性命熟视无睹。你所说的忠诚和信仰是那么相像,与昊天教蛊惑人心的教义又是那么共通。从一个个‘同志’的理想中我得到了答案。我们应该以所有‘同志’的理想为基础而建立一个‘组织’,我们将这个行为模式理解成‘党’,我们就能相信这种‘革命’存在可能性。只要朝着我们共同的理想信念而行动,就会明白我们所做的并非没有意义,就算身披教衣,就算直面最残酷的现实,我们共同的意志在成为保卫我们的力量。这个‘党’是‘革命者的意志’。”
吴儒秉:“你说的这个‘党’与扎龙国是怎样的关系?”
“在之前,扎龙国并没有衍生出这种国情。人与人等级分明,人与仙阶级分明。当苦难都是弱者来承受,弱者便利用苦难使自己强大——昊天教就是天下所有的苦变成了恨而来的。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强大,都无法与一个组织抗衡,我们能做的便是厚积薄发。我们的生命便是谈判的本钱,此刻放弃自己性命便是屈服于淫威,是一个失败者。我们应该取回我们的灵魂,履行我们作为仙人的责任,那是我们被称为仙人之后忘却了的责任。”
“革命党么?”岑近天说。
“革命党并不合适,这个集中营的人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么?他们本身就不是被压迫的百姓,革命对他们而言无从谈起,”张徒零说:“这并非维护旧派贵族利益的组织。”
在一些关键谈话上,张徒零用天书的力量干扰了装作闭目养神的内应,直到他们发现一无所获时,他们拖着铁链向张徒零等人靠近。对于他们而言,这里过于安静了。石敢当并不知道张徒零对他们为何如此信任,但他也选择相信,这也是遵从神的启示,石敢当说:“你们几个都是顽固不开化的扎龙猪,终有一天你们需要在昊天教主面前自裁,而后昊天教主用无言痛楚抚慰你们这些卑微的生命,进而永生。我等奉大管士之命,挑选八位改过自新的改造者在真理改造大会上接受批判。”
韩克峰知道张徒零的话中并没有撇清他们亡国的罪孽,而这次谈话只是想表达他们无需以摆脱亡国奴为目的,扎龙国失败了,仙人失败了,他们都必须承认。是昊天教胜利了,他们所做的事情与他们做的某种程度是一样的。但今后他们有更正确的事情,他为更正确,更有利的事情而存活抗争。张徒零所谓的部分和平,他们想看到那样的世界。
惨白色,某个空间里。
“人类,本可以更好的理解人。从天而降的孢子侵入人的脑子,几无幸免,人失去了所有智慧。脑髓全都被吞噬殆尽的时候,它们死了——人死了,人类依然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类的脑部逐渐发育,消失的记忆一点一点增长。漫长而有趣,记忆也成了智慧。
人类开始记起那些勾形虫孢子,惧怕如天敌。恐惧加深了记忆,和智慧一起一点一点生长。
后来,人的后代人类脑子里只遗留一些梭形细胞,受感染的人类仍不时受影响,其情感起伏强烈,伦理道德坚贞,食古不化程度常由梭形细胞的数量决定。
天敌迟早会卷土重来,但人类已经开始绝地反击。
……
传说同谣言虽不是相等的,叙述的‘口吻’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的判断。传播、叙说是在进行理解、组织语言,神经元回路经过发现、解读、归类等步骤将反馈结果通过一系列指令实现现有机体官能,整个过程就是在虚构一种媒介,以满足不尽相同的认知。当强烈的‘暗示’在潜意识进行时,脑部会衍生出新的媒体来引导媒介。大部分的进化都循序渐进,发生在灵长类动物身上时,潜移默化的过程称为:演化。
智慧生长的时候,恐惧同样在蔓延。人类不应该因为恐惧而选择无知,更不该任凭智慧生长——梭形细胞一直在吞噬脑细胞,等待形成完全体。智慧终将再次消亡……
调控智慧就是在拯救人类,人类仅剩的认知通过‘芯片’拓展、储存神经元内所有信息,一切‘思想’交由终端辅助、预读整个回路,人脑也会不断衍生新的承载体,人类就能链接人类,进而,复兴完全体的‘人’。
脑残的人类奢求真知,但这样的传说算不上一个故事。
那么,美丽星是平的;还是,美丽星是谎言。”
声音,没有主体;听者,似乎属于——某个空间。
……
“报数!”虎教士五大三粗,凭着一双的圆眼,因此出名。他的军人气息犹存,作风不改,教员忙乱地对齐再对正,于虎目圆睁下列好队。
“1~”“2~”岑近天:“33”说实话,很多教员是乐意编入商部的。教者站在阁楼上,看着前来报到的教员。在他眼中这只是一张张嘴,一个个都馋着这里的油水,教员的劳动是义务,但也有偷奸耍滑的,甚至还惦记着血樱花粉。当然,他们是无胆匪类。
虎教士不再下达指令,退到一旁,右转身面向阁楼,等待领导指示。
南教者身着黄褐色教袍,胸前绣着一个大元宝图案,颇有些光彩夺目。与披着灰褐色教衣的教员产生鲜明对比。他有点瘦,两片嘴唇附近的山羊胡长而疏,线条型小眼睛,勾挺鼻梁,精干和阴险。
今天,他是有话要说的;按道理,他应该说些什么。话就在嘴边嚼着,一直舍不得吐出来,他想,人与人之间思想境界是不同的,非要说些浅显的话,他觉得不值当。如果高深莫测,这些人又不理解,这更不行。可他还是能找到了一些话,他需要时不时接受这种亏损,总是盈利也会崩盘,没人可以不付出代价的。
也许只有奴隶主才能理解这个教者的苦恼,教员在管控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劳作,可心里还心疼着被消耗掉的资源哩!是的,奴隶主需要一种傀儡奴隶。只有将人豢养在相同阶级的圈子里,运作才能正常。不过,不时加入新鲜血液,更有利于竞争和淘汰,新来的教员正能起到“鲶鱼效应”。他认为,既然圣辉是以教主为中心向外散发,就证明谁越靠近教主,越能得到庇护,而在其身后的人若想得到光源,就必须拥护自己,拥护了自己,就等同于拥护昊天教主。垄断昊天教主的光源,这些人才会唯命是从。人离不开阳光,只有奴役弱者、践踏弱者,他才能强大。
他多么想让他们明白、恐惧——弱肉强食的真理,从而彻底抹杀其幻想,让他们从一开始至死亡都是傀儡。话在嘴里嚼烂了,他不会说;但他还是说:“你们以往是在矿洞中找寻自我,现在你们来到商部——这是你们应该有的回报。是我,改变了你们的命运。今后,你们就是商部的一员。服从商部的一切指示,维护商部的一切利益。你们能否做到?”
“商部商部,千岁千岁……”所有人喊道。
商部就像个大仓库,这里并不生产物资。或者说,大部分存放在这里的物资(原本)并不是它所有,商部施行垄断再分配,定点定量。仓库最需要的不是研发师,而是搬运工。工人从中找到价值,人需要从接受奴役中思考自己的价值。
虽然岑近天此刻是一个搬运工,对于奴隶主来说,他是可有可无的。大部分教员都是可有可无的,他们面黄肌瘦,眼睛只有前方,将一个个木制箱子搬运到另一个地点,就像切叶蚁搬着数十倍于自身重量的战利品归巢。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部分“工蚁”,他们和巨石玩着钟摆游戏,也像斗牛士挥动红帆,当然,一点也不优雅。工蚁的工作就是从左向右推动巨石,再从右至左推动巨石,巨石由一条铁链垂直系着,整个过程是用虔诚叩响晨钟,岩石撞击在木制的炼油系统,受到击打的木楔子一寸一寸的深入,油就像大树的汗水一样,从各个出油口渗出。“砰、砰、咚”,当然,一点也不悦耳。
卑微如蝼蚁的教员不正是在抨击垄断么,瞧瞧那颗大树(制油装置)垄断了所有油脂,只有团结三五个人才能推动巨石,利用巨石的力量去榨取脂油,这是商部赋予的力量,商部遵循着昊天教主统一控制的体制,强化他们的理想与信念,使他们有动力——用纯粹的暴力击碎所有垄断。出油口流出的油脂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如果将河流封堵,整个生态系统将被破坏,所有生物都会死去。无论是猎人还是猎物。所以公平分配是安抚人心的谎言,却又必须保留——连最可悲的、弱得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阶级都需要去维护,就算那是造成自己如此窘迫的社会制度。可他们除了拥护,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人是寄生于人类身上的,就像储物木箱是一个接一个垒着。
人到底是有私心的。不过当某种资源匮乏,或者说,存在着一种东西他们可望而不可即。长久以往,就会产生移情,便形成了自律。这种情感变化导致他们对拥有垄断物资的人盲目崇拜,对其命令言听计从。被豢养者绝不敢僭越,“那东西”其价值被会错误估计,这是受豢养者的心理慰藉。人若经不住诱惑胡思乱想起来,常常想到各种死法。
这种自律,绝不是天生就有。人类为万物之灵,在于适应生存的变化。
岑近天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的人了。只感觉像是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又或者丢失了记忆,眼前除了木箱,脑子里除了前进,空空如也,他不适应极了。木箱是可憎的,就像人死了会躺在棺材里一样,油然而生出一种麻木的情感,人和木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他不清楚是厌恶这些人还是厌恶着木头。
他来到没有木箱子的地方。绫罗绸缎被卷成一个等人身高且腰身大小的长状条柱子。他试着试试接触这些东西——离开木头,可能就和麻木不会产生联系。可是整整齐齐的一切,显露着无比可耻的掠夺,那么泾渭分明,就像极端的阶级对立。麻木无能的人于这里进行工作,参与其中,这让他无法忍受。
很奇特,很强烈,甚至莫名其妙,他找不到自己的记忆,只有那道白光映射在眼珠上,他感到瞳孔疼痛难忍,那些东西顷刻就将他包围,尽管痛苦,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快感。
光和暗相互认同,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暗面。
战部。军人,是统治者的武器。战争需要兵源,打胜仗,需要军人。镇压反动,需要死士。独裁王朝的千秋大业需要死士。
昊天教与扎龙国的战争早已见分晓,但韩克峰如何也想像不出其过程,甚至,他不相信一个教会组织拥有的军事力量能比得上一个悠久历史的大国。扎龙国一直以来都由各个地区的居民充当兵源,就算是与其它国家的博弈中,军备竞赛也从不落下风。
西教者穿着灰绿相间的教袍,就站在众人面前,军姿挺拔。他的脸并不能让人印象深刻,一个军人的气质比其长相更为重要,每一个拥有军旅情结的人心中都有个脸谱。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想象出一个军人除了刚毅的轮廓,坚定不移的眼神,基于什么信念。外表有时无法承托灵魂。不是每一个兵都有军魂。
他从一个个教员身边走过,直至回到原点。他信念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天生不适合当兵的。筛选适合当兵的,因为他只需要将。从他麾下走出的兵,有许多成了准教士,虎教士就是其中之一。练兵为了什么,自然是打仗,打胜仗。永远不败之师只有昊天教主的死士。
“瞧瞧你们这一帮软脚虾,难道连挺直腰杆都不会吗?谁能准确说出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你们已经得到昊天教主的洗礼,可你们没有理解今后的命运。一个军人的觉悟,在他来到战部的那一刻,他就是一个军人,至死也不会改变。你们明不明白都无所谓,结果不会改变。就是因为结果不会改变,你们必须认识到无论指挥员发出什么命令,只有服从,才是归宿。现在,如果有人退出,我可以给机会,遣调到商部。”
人群爆发了响动,他们确实浑浑噩噩。战部一直以来都像是艰苦的地方,他们不正是当了逃兵才倒戈的么。商部是民心所向,兵是要送命的。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先行一步。
西教者没有盯着他们。“我以教者的名义,却不食言。”
“我!”甲、乙、丙……他们站成一排,恭敬地看着西教者。
他伸出手,数着手指头,一只手不够,数到第二只手的小尾指时刚刚整数。将近有三分之一,这还是在意料之内的。总有人会有不同决定,就像人的口味不同:有人喜欢吃辣的;有的人喜欢吃咸的,总是如此,这帮助他思想了人生大事。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这就送你们去商部。”他的尾指在鼻孔里转了一圈,掏出一团黑褐色、指甲盖大小的粘稠物体,这是血樱粉的污垢物。污垢物在手指上揉捏成团,就像包治百病的济公丸。这东西确实能治病,而且治心病。黑褐色的丸子从指尖弹射而出,黏在甲教员的脸上,与此同时,癸教员(第十人)仿佛突然受到了强大斥力,他在空中已经死了,尸体飞出三丈有余。第一具尸体还未掉在地上,壬紧接着飞出,直到甲受到冲击。只有甲教员死的时候没有全尸,眉心的丸子突然爆裂,尸首化成了黏黏稠稠的血肉,不少淋在教员头上,他们满脸都是惊悚。
韩克峰料到了逃兵的下场,会对逃兵如此憎恶的只有军人。他,是纯粹的军人。
“一支军队怎么才能战无不胜,是依靠统帅的指挥,还是依靠装备精良的先进武器。只能依靠信仰,这种信仰在军队中有了另一个名字,那叫做军魂。我是否告诉过你们,结果不会改变,已经来到了这里,无论是否接受过训练,无论此前是什么身份,只要踏进战部一步,就是军人。这是觉悟,军令如山。就像在战场上,当你一只脚进入了阵地,无论结果如何,后退只有死亡,”
他其实并不魁梧,较洪亮的声音而言。
“军中无戏言,来人,把这些尸体送去商部。”
其余的教员,故作镇定多于受惊吓,只有少数人能像韩克峰一样泰然自若。这种镇定并非心死,绝望。而像是决绝、坚韧、永不言败,就算身陷绝地战至最后一人,无论敌人是无数倍于自己,更或者他们用极为暴戾的手段攻击,都无法战胜这种笃定。这绝非与生俱来,只有经过无数次战争的洗礼,才能得到的觉悟。
韩克峰避免与西教者眼神接触,怕在各自的眼中找到自我。他曾比这个教者更加位高权重,所做过的事也更为决绝。
“为大家舍小家。国在山河在,国破家亦亡。我们为最高领袖而存在。领袖让我们去战斗,我们就必须战斗。这同样是自我保卫。从身为军人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个人自由。一切利益归功于军队利益。”那时,韩克峰向八十万禁军的喊话。
对于军队,必须用最强烈,最笃定的语气去宣布某项指令,以培养等级制度的意识。自由民主等词汇不会出现在军备手册中。手册没有记录的,就是命令之外的东西。军人是最冷血,最利己的机会主义者。打破规则的前提是没有损害军队利益。韩克峰所领导的军队成为了守护扎龙国人民的军队。
他不相信拥有军魂却不堪一击。他想,军人,军队,除了军魂,是否还需要一点点爱。也许,他受了蛊惑,该死的预言之子。
西教者不是为了教会培养将才,所孵育的军事力量是效忠昊天教主的死士。他们为震慑住暴乱的居民而存在。军人世家是世袭制遗留的产物,灌输给军人一些传统,就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们的思想,从而提升他们的执行力、纪律性。他们时刻需要保持牺牲一切的觉悟,为了某个命令牺牲一切。他们原本就失去了一切。
一个教员跪在蒲团上,虔诚而平和。《教主条义》与他的情感不谋而合,那些东西抑扬顿挫,带有迷幻魔力。多么难得的假日,教员无需再搬运巨石,昊天神像择日完工。教者站在圣辉中,他对思想的管控丝毫不放松。每一天每个时刻,一个教员接着一个教员,他们表达、领悟。他们有机会站起来,离开蒲团走进圣辉,这样教者能知道他们到底理解了多少教谕。
吴儒秉多么想表达自己,周围是数不清的教员,他们无从辨认,只有站在最闪光的地方才能受到瞩目,才能举足轻重,才能做任何事情,也才有价值。真正的价值是圣辉普照在人的身上,人应该做的就是让圣辉永远聚焦。人本身没有任何价值。
他不想表达,但说了别人让他说的话,就能活在聚光灯下,从而能表达真正的自己。
“毫无疑问,我们是教主最忠诚的教徒。忘掉我们此前的身份,只要知道我们此刻此后将以什么身份而活就够了。我们是革命的一代。我们夺回了地产,把地租用于教会支出。我们要向居民和访者征收高额累进税。我们废黜继承权。没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乱分子的财产。通过教会力量垄断独享的国家物资,把资源集中在教会手里,并管控所有运输。按照指示增加弥撒的场所,规范教徒受教形式。开疆拓土和改善土壤。实行普遍劳动义务制,成立产业军,特别是在农业方面。把居民和公民区分出来,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管控所有人种,对儿童实行思想教育,使之提前适应社会,在进入社会之前需要形成意识,确保从根本上杜绝无组织无纪律。一切劳作听指挥,不拿教会一针一线,一切生产要归公……”
无论被人们赋予怎样的期许,植物就是植物,动物仍然是动物。“灵性”无非是人渴望认同的幻想性名词,用以迷惑摇摆不定的人而笃定自己。置身这里,有机会感受最真实的境地。血樱花不可胜数,花香馥郁得叫人害怕,五感中任何一个感官的负荷过载时,人会不自觉担心这种失衡。视觉受了欺瞒,黑暗也显得空洞、危险,大部分感官都被愚弄了,只有鼻子在享受花香,这不平衡。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无论是过去的影像或味道,似乎都有所关联,彼时彼地不同情景,不同反应。也许只取决于当前的肾上腺素水平,不过他们并不能理解,绝无能为力。
无论是否被做成血樱粉,植物只为扎根土壤、接受阳光洗礼;生长是它生命的全部。它没有生活、名字、灵性……那都是人的附会,还赋予了其“性别”,戏虐的嘲笑这些不哭不笑的阴阳花——血樱确实是雄蕊开花,雌蕊结果。
远处有人采了花,献给一个姑娘;她伸手欲去接来,心里是开心的。
他将手又收了回来,说:“你要雌花还是雄花。”
“花也分这些的么?”她好笑哩!
“只有这花才这么分!”他想:我送你的花才这么分。
“那,你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女人终于得到了花。“这花的果可真奇怪。”“它像什么?”
“反正不像花,”她把花凑近鼻子端详着,像是在闻一杯弥香的红酒。“倒像一只鸟。”
“夜,花苞和白鸽是同一种生物。”男人小心翼翼将花的另一半藏好。
女人避开炙热的目光,轻微别过头,显露出细致的脖颈,胸脯微微含着,不再盛气凌人。“唉,鸟也许就是一只大蛾子。瞧瞧那儿星火点点,人也会扑向火海而不向往自由哩。”
“你天真得像鹌鹑。希望我们就像形态上的那样单纯。寄予某种意义,也许就是因为爱,和向往。这本身没有什么过错,”呼吸伴随着微风起伏,二人暧昧共鸣,她又娇弱得让人心生怜悯,他缓缓搂住姑娘的身子,“我是说,鹌鹑也许是个不完美的比喻。好吧,是有点儿糟糕……我会保护你的。”她的侧脸靠在坚实的肩膀上,胸膛内有颗赤子之心在跳动,能感受到力量。只要的心还在跳动,就能驱散无依无靠的记忆,心里被迷茫和恐惧填满的空洞,渐渐会被爱意所包围、融化。与他紧紧地搂抱厮守,她现在不再只有自己了。
鹌鹑叫得像吹口哨,夹杂着几声蛙叫或是昆虫叫,声清晰可闻,窃听者再也听不到那心有灵犀的私语。
花海之上,高大的城墙由脂油黏合巨石砌成,构建成一个水土不侵、千年不化的堡垒。
纳良集中营方方面面都有专业部门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作业,且有一个部门在宵禁令下夜以继日的赶工,商部不惜消耗一些资源来增加产量。毕竟,如果白天就能完成的作业,无需在晚上继续进行,从尸体提炼脂油需要胆大心细,教员的损耗反而是次要。尸体原本的主人不仅仅包含动物,当一个人死在了集中营,他的一切都被视为昊天教主所有。商部为所欲为的权利寄生于垄断体系,声索资源不只是为了得到利益。现在的扎龙国绝不富裕,战争使国内(民用)生产基本停滞,他们仍需要保持亲信骄奢的生活,因为一旦失去极权者,王朝就会如海市蜃楼般崩塌。
尸油的需求日益增长,人体脂油相对细腻,植物油燃烧后产生的气体,不利于上层领导的健康。“纳良四部”是独裁的雏形,王朝开始从体系向体制建立,不可避免的出现双层体制。
昊天教允诺世界和谐、永生共荣、教徒共产,但有些教徒比教徒更加平等。基于该体制:【调控尸油供给】是大管士收到的最高指示,尸油已被列为战略物资。
部长是个看起来精干、不高不矮、鹰钩鼻,眼睛细长的人,单从样貌上没法准确猜出大概年纪。他身后有若干随从,除了某个教士端着精美的盘子,其余人不值一提。南教者迎了轿,请领导走在前面。血樱粉让人眼前一亮,大管士停了下来,花粉大有不同,成色白里透白,比之前的品次胜百倍。
“大管士日理万机,在您的管辖之下,商部发展蒸蒸日上。这份新鲜出产的血樱粉,希望大人品鉴。其中神秘物质能提神醒脑,聊慰大管士的劳苦功高。”
无论是管士或是一部之长,看似调动和使用这些物资在他们权力之下,当他们体验到这种权力的时候,对于昊天教主的命令更加不敢忤逆。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属于昊天教主的,他们相信并认为着。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巧立各种各样的名目说服自己或他人占有这些资源是对教会忠诚。也就是说,腐败和胎盘一同孕育。一切权力源于教徒自身的觉悟——昊天教主。
大管士擤擤鼻子,教者贴心地递上手帕与尺子,他伸出中指插入白粉中,粉滑润细腻,没有在手指上滞留。大管士勾起中指,仔细不抖动白粉,将粉呈线型的放在尺子上,中指在尺子上刮了刮,确实没有多余的白粉被浪费,他用手指堵住鼻孔,用力吸气的同时尺子划过,之上的粉状物体尽数被吸收。
他抬起头,久久不吐气,身体亢奋到了极点,“啊~”他失态地呻吟,足以见到这些白色粉末带来的愉悦有多么强烈。
“……真是极品。”“这是最新品的血樱花。”
“吸食原先的血樱花粉有飘然之感,常昏昏欲睡。这次反而精神气爽,还有一种隐隐的……渴望。”
“大管士,这就是那神秘物质的作用。血樱粉加上它,不仅能让吸食者得到最为舒畅的体验,甚至对修炼更有益脾。”
“这种神秘物质是?”
南教者对大管士附耳道:“仙人仙骨。”
“原来如此,如此可真是妙极,现在这些白粉产量如何?”
“目前已达到可投入量产的阶段。若是不添加神秘物质,品次只能算上等白粉。由于品种的改进,产量能够得到提升,但目前可供种植的区域已经盈满。”
“推陈出新是必要的,这是能影响各个大陆格局作品。可命人在血樱花海中开垦出一部分,”有眼力劲的教士将白粉装在一个盒中,放在大管士轿中。
“汇报其它物资的情况。”
“禀大管士,脂油每日可产1000石。其中尸油增长减缓,仍保持30余石的产量,动物脂油生产300余石,植物油占600石。铁石增长,成品钢铁数量减少,但教主神像建筑几近完成,金属储备会有所回升。目前黄金的储备到位。粮食方面除日均消耗,同原有水平波动不大,基本呈每季度增长三十万石的速度。”
似乎沉溺快感中流连忘返,“嗯,”南教者跟着他的脚步,保持着一个恭敬的距离。商部里来回踱步,这里像工厂更像仓库,他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驻足,表情突然就严肃下来。
南教者遣退其余人。
“此行我亲自前来的目的,并不只关于血樱粉。血樱粉对于整个大陆的重要意义无需我多言。我视察了一圈,这里井井有条,说明你不是糊涂之人。也就是如此,我才想和你谈谈。根据最高指示,‘关于尸油的调控’,尸油现在被列为战略物资。”
“属下对这个消息着实有些吃惊。”
“你觉得这尸油除了用来点灯,还有什么作用?”
“应该可做成胭脂水粉,只要将血樱花的根茎研磨成粉末,滴上些许尸油,使用者涂抹至脸上,可以吸收……属下愚钝。”
“无论是植物油或是尸油,只要串联更有价值的东西,且它的地位无可替代,那这就是它的价值。单是做成一种产品并不足以让它上升到战略物资的地位,”他将手放在身后,右手扣着左手。“这里有什么是‘最有价值’的。”
“那自然是血樱粉。”
“如果在一张纸上写上‘血樱粉1盒’,你会给他么?”南教者摇摇头。“任何一个商人都不会这么做。但如果赋予这张纸一定的意义,那么某种程度,一万两黄金和一张纸价值是相等的。而赋予一张纸等同于万两黄金需要尸油的洗礼,这就是尸油的战略地位。尸油的作用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命脉。教主登基之后,会出现一种新的货币来代替原本的铜钱。这种货币必须方便、保值且坚韧。一旦这种货币体系成立,便是一种更为高效的经济体制。铜钱的生产不仅费时费力,如果货币本身的生产就有桎梏,发行更加难以控制。为了应对今后可能出现的混乱,统一货币,对现有铜钱进行改革。尸油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原来如此,尸油确实无可代替的功效,不仅防水,而且赋予一张纸足够的坚韧度。只要配合特有的法术,而且从炼钢转移到印刷显然更为高效。我辈应该同上级领导的学习,致以最高敬意。”
“不过,目前仍不取代铜币的通行,当然,具体的实施还是依照指示。我们目前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对物资的分配,”大管士说:“教主的登基大典准备得怎么样了?”
“教主登基是所有教员的天日,商部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商部不仅是集中营的军需所,更是前线战士的后勤保障,他们应该得到应有的奖励。这点大人请放心。既然最高指示已经对尸油施行了调控,属下会安排人将大典篝火宴会上的尸油用植物油脂代替。大典的开销着实不少,这里的粮食、钢铁、黄金甚至血樱花粉都需要分享出去。但得昊天教主口谕,封侯拜爵,犒赏亲信功臣,都统一分配。教主无提及的便按需分配。”
“监司已经根据莱芜左右使的功劳簿制定了一些货币样本。届时凭票供应。”
“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革新者开始考虑建国之后的事了,预言之子此时仍在原地踏步,看来扎龙国的大局已定。
金钱是社会一种机制,其制度依然存在,此刻他们正在建立一个更为高效的社会机制,即特色社会制度。他们统一控制资源,独裁孕育垄断。战争会结束的,独裁统一似乎已经到来,只要掌握权力的各个部门拥护昊天教主,外层的殖民便没有推翻政权的可能。随着进一步管控一些物资,在其统治下的居民只有牺牲一切——一个除自己劳力外一无所有的人在任何社会和文明中都必然成为那些拥有物质劳动条件的人的奴隶。恶的本质不会因为其表现形式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石像下发出明亮的光,并非是红彤彤的热像,光一闪一闪,就如浩瀚星辰——有极少教员能见到这样的星空,也许宵禁正是为了人不向往这美妙的良辰美景。月如圆盘,子时,朱雀台。远处树梢之上,凉风正摆弄下垂的袍摆,风凛凛,长发飘。皓月当空,云团如影随行,在乌云食月,笼罩的黑影将散时,树上之人眨眼不见,仿佛没有出现。
嘀、嗒。门外有人站住;门内有人说话。
“进来。”东教者的声音。来人轻推门入,请安,不语。
朱雀台上只有他二人。教者赐坐,面前已备酒菜宴席,且冒着热气,一壶厚又醇的佳酿倒在两个象玉杯上。石敢当言听计从,惶恐接过杯子,酒过一巡,东教者仍不开口。气氛有些诡异,他干饮了三杯,说道:“教者大人,”东教者也不看他,自斟自饮。“大人莫不是有所顾忌。”
“血樱花海绵延几十亩。你有什么把握能找到。”东教者既然来见石敢当,天书残卷的诱惑力自然是决定因素。
石敢当取出一块绸缎,“大人,请看。”他慢慢打开包裹,一颗血樱花赫然在目。
“大胆,你岂敢私自采摘血樱花。”
“教者大人恕罪,属下是为了向您解释这之中的奥义。血樱花乃神圣之物,小人断不敢亵玩,现在它仍具有生命力,这便是这花的奇特之处。”
樱花娇艳欲滴,全然不像离开花海宝地后的样貌,虽有些血色汁液沾染在绸缎上,花朵完好无损,根茎也保留的较为完整。“如能找到天书残卷,本座也就既往不咎。”
“大人,血樱花具有灵性却也极为娇贵,倘若没有注入法力,怕它在离开花海宝地就已枯萎。正是如此,我才敢向大人保证天书残卷的所在地。小的不才,此前是一个农民,对这些植物的习性有所了解,在血樱花身上的灵性,可以根据花的长势做个大抵的分析。也就是说在血樱花最为丰饶的地方,就离天书残卷更近。这样,极有可能判断出一个方位。进而制定挖掘计划。”
“嗯,有道理。这倒是可行,但若是将这残卷从地中取出,对花海宝地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日前,南教者托人带来一些血樱花粉,用新品种血樱花制成,”东教者饮了一口酒,“大管士已批准新品种的血樱花做试点种植。”
“大人的意思是?”
“天书残卷固然重要,但血樱花关系着命脉,且看看新品种的血樱花的成效再做打算。今夜叫你来便是让你去执行这项任务。”
“大人全心全意为教会着想,属下鼠目寸光,自愧不如。”
“非也,对于教主来说,天书残卷才是最为重要的。你可在暗中观察并配合南教者,若找到天书的具体位置,届时教主登基之时,我便将此情况禀报教主,由教主亲自取出。”
“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保证完成任务。”石敢当表情自然。次日,他同南教者的亲信来到血樱花海。教员在前面引道,躬身讨好。一个多月前,石敢当和张徒零不过是他眼中的喽罗,干着挑马粪的活。但当角色转变,他对石敢当没由来的害怕,这种害怕有尊敬。
石敢当对这种尊敬嗤之以鼻,只是平静的走着。
虎教士命令:“停下吧,就在这里。”教员随即放下包裹,里面装着新品种的种子。石敢当抓了一把花籽往鼻子凑了凑,说:“先把这片土壤的血樱花开垦出来。不可全部种在一个地方,必须让种子分布播种到各个区域。”
“种哪不是种,教者只是吩咐我们进行试点播种,而且这里的血樱花也会回收的。犯不着每一亩种一点。”
“那你就负责这里,我去寻找更合适的地区,种子就一人一半。”石敢当带走了一些种子。
“行吧!”虎教士巴不得速战速决,他不擅长这种事。
说实话,他对这些花没什么好感。
虎教士戴着一双铁爪,扎着马步,周围走石飞沙。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远处的教员惊恐万分。以虎教士为中心,两旁的血樱花开始随风摆动,花瓣首先剥离,风力逐渐升级的时候,血樱花海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而且是龙卷风。“出现了,虎教士的武技·风卷残云。”教员心生敬畏。
风阵有演变成飓风的趋势,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兴起。气息肆无忌惮的散发,旋风愈演愈烈,区域内的血樱花几乎都连根而起卷上云空,气流夹杂着石子,风壁由暗黄慢慢变成血红色,格外奇特。
事情已经超出了虎教士的掌控,飓风一时半会无法能消除,风壁形成十几米的龙卷,呈不规则运动,已经出现不稳定状态。
一发不可收时,石敢当宛如星丸跳跃,横空出现。
教袍在狂风下无序摆动,时而被吸去,时而受排斥,就像长发丝一样被戏弄成不同形态。不论软柔如毛发或是坚硬如石子,都抵挡不住气旋的摧枯拉朽。石敢当的身体却比钢铁还坚硬,他径直走向虎教士,穿过涡旋进入风眼。
虎教士已经迷失了心智,一见到有人进入了风眼,满脸不可置信。更强气旋也只能稍微延缓石敢当的脚步,二人的勃溪是石敢当占据了上风。他就像从横亘在瀑布的巨大石块,切断水流的亲密无间,水流就是风壁,二者的对决取决于质量,谁坚持至最后谁就是胜利。石敢当没有给虎教士水滴石穿的机会,进入风眼也不意味着结束,他聚气发出一声怒吼,犹如虎啸,小型飓风就像蚕丝从里由外层层剥茧,变薄,变稀,转弱。风本没有实体,夹带着的血樱花表现了风的形态,在能量减弱时就像一个血滴在水中散开。
破坏循环增压的龙卷风风眼,怒吼改变了压力差,原本统一旋转的气流方向出现絮乱,风壁互相撞击,能量相互抵消中消散。龙卷风变成几阵零碎的狂风破散开来,教员东倒西歪,勉强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只剩石敢当和虎教士相对站着。
“你疯了么?”石敢当怒目而视。他其实真的疼爱这些花。
“我……不知道,我不能控制。”虎教士低着头。
“来到这里不能掉以轻心,你差点犯了大错。”
“我听闻这些花有魔力,没想到竟然这么诡异。是我大意了。”
“血樱花几乎损毁殆尽,还不快动手将其收集,若是拖沓太久,花朵枯萎,你我就都完了。”
场面狼藉,后悔不已,他不再抱怨,将散落的血樱花尽数收集,交由石敢当带去商部,自己忙活到日落才完全完成种植任务。
持续不断地输出仙力,就像人耗尽力气,人在使用力量时,肌肉被撕裂,不断强健。使用力量是在进行自虐,持续的输出精神力量则是自杀。
这里没有补给,人如果不吃不喝,至多几日就会毙命。他也许超过了凡人,可终究还是人类。巨龙并没有意识到人类之外的人,到底算是什么生物。他拥有力量,所以对弱小生灵有怜悯之心,这是自傲的另一种方式。
目前来说,这只是巨龙与人类的理解的不同,拥有强大力量并非过错,产生优越情感也是理所当然的。
张徒零脑子里也在进行着胡思乱想,特别是在这种心力交瘁的时候。他时而肯定时而否决,他渴望力量。当有条龙告诉你,只要打开这些铁链,就能借助它的力量,间接借助。
总会有革命者迫不及待的。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和依靠,这种境地迫使他的大脑去寻找到解决方法。
没有人,没有同伴。人更会一股脑地去干某件事。
巨龙倒是很享受力量源源不断地传导过来,无论怎样,人类总是弱小的。他明知不可为而为,确实还是有些不同于凡人。不过当它杀性大发时,它才不会记起这个人类的样貌。
它的精神好了很多,“停下吧,你的身体支撑不住了。”它看着他。
“我没有理由停下。”
“弱者无论怎样也无法改变命运。就算你在这里付出了极大努力,甚至生命,”它说。“面对没有目的的人生,是什么让你如此坚持。”
“你的气色好多了嘛,”张徒零努力不让眼睛闭上。“呵……”
巨龙看着下方的熔岩。“囚禁在这样的地洞中,再强健的体魄,再神勇的力量,都是徒劳。弱者无法改变命运,就应该臣服于强者,而不是将强者批斗。”
“我是看出来了,你对人类的怨念颇深。”
“如果你真是预言之子,我却不能理解你现在在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你。你知道的,龙也很奇怪。我是说,龙也有秘密。”
“我不过是按部就班,遵循认为最为有利的想法。我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龙。身为预言之子,我依旧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有时候真想放弃,我可以躲在一个地方,是的,我现在拥有一些力量,不足以惊天动地,但似乎,我可以保命。在这个动荡的时局,能活着是一个了不起的本事。但我不知道,或许不是天书的驱动,而是我本身的想法,我要救你出去。谁知道呢,可能你解开禁锢之后就把我给吃了。呵。不过,你救了我,我帮你找回自由,看到你在这里失去自由,看到所有动物、人类失去自由,仿佛我也失去了自由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过自由,但我理解你失去自由的痛楚。自然,我能感知到你一部分恨意。我不打算让你打消某些想法。这很幼稚。不公平,不自由。”
张徒零信誓旦旦,在巨龙看来他更像在说着墓志铭。
“我会尽能力让你得到解放。你无论是向昊天教员或是普通平民发动无差别攻击,都是你决定。我如果还活着,我一定会阻止你。但现在,我只是在追求自由。我原先是想依靠你的力量,其实,现在依然也是如此。”
“哼……”巨龙望向地洞上方,它的视力似乎不太好。“我还是讨厌人类。口是心非,明明如此弱小,为何还总是如此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抗争,命运就会改变么。既然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应该利己才对。为何会牺牲一切去换取不确定的结果。愚蠢的人类,该死的人类,讨厌的人类。”
张徒零仙力消耗过度,奄奄一息,呈现出游离状态,他又恍惚是进入了一个梦中,一个未做完的梦,梦中自己躺在实验室……
有一个人正在讲故事,也许这个人是说书的,也可能不是,可那人的的确确是不善于叙述的说书人。他觉得有笑点,因为“不完美”的故事,让他好奇,他想听下去,整个大脑只有这一件事,甚至没有记起石可卿。
说书的说:“只见这龙的传人以无上神力征服了龙。扎龙国从此天下太平。”
听者无不大倒胃口,一声声“嘘”得说书人城墙面红,招风耳赤。
“你们可真别不信,自从纳良城解放,瞧瞧那鲜红若血,栩栩如生的字,可都是用仙人的血写成的,永不褪色。还有,我这些笔墨画,据说是当时革命队伍中一个颇有才情之人做的画。不要998,不要1998,只要438。”
张徒零问:“昊天教怎么样了。”
说书人:“被扎龙国国内的其它教会取代了,现在有诸子百家,三教九流。昊天教据说到国外发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扎龙国到底怎么样了?”
“欲知后事,可购买这几本书,”他从百宝袋里拿出几本白皮书,“《昊天教之教主条义大刨析》《降龙棍法》《纳良集中营》《张百忍传》……”
“你就说说这《张百忍传》的摘要吧!”
“看在你这么孜孜不倦的提问下,我就给‘剧透’一些,”他清了清嗓子。
“张百忍就是扎龙国国王,就是他战胜了毁天灭地的巨龙,从而解救纳良城。人民的好日子才降临的。而且扎龙国现在正迈向统一。前线正在收复城池……”
张徒零摆手道,“好了,说说《纳良集中营》吧!”
“从前的从前,传说纳良城是昊天教所建造的集中营,那是一个人间地狱,恐怖如斯,如树倒猢狲散一样恐怖。扎龙国国王张百忍就曾是受囚禁的其中一人。昊天教的教主就是巨龙。有个叫张徒零的教员背叛了他们的教主。他们和昊天教主因为某种、种种原因,以致于分崩离析。总而言之,你必须付费才能再听我将故事。”
张徒零给了他一些钱。(扎龙国新的纸币)
他接着说:“但昊天教主最终还是出来了,他和背叛他的教徒展开厮杀。他斗的鱼死网破之时,预言之子——张百忍从天而降,接连打出十八招降龙棍。最终,战胜了虐龙,世界和平。”
“那他们呢?五圣佛、岑近天和其人呢?”
“五圣佛?昊天教五大高手吧?让孽龙一脚一个踩死了。历史只记载了张百忍国王。或许你可以买这本《扎龙国历史年鉴》。”
“请你告诉我真相,我就是张百忍。”张徒零说。
“不,你不是张百忍。”
“我是。”
……
登基大典三天前。
八大管士,四位教者,八个教侍,诛仙会议到目前为止,只有两次。第一次是纳良集中营成立之时,这次定在教主登基大典开始之前。二十个官员围成一团,中间一道不同于金橙色阳光的圣辉,洁白无瑕,璀璨夺目;距离上,未必每个人都能清楚对方的神态,各自的气息却表露无遗。
“此次,或将是最后一次圆桌会议。各位同僚,此刻此刻,我们所有的努力即将得到回报。今天的主题只有一个,关于所有教徒共同的利益。教主的复活赋予了我们新生,所有拥护昊天教主的人都将得到永生。我们永生之后,就是要带领所有人走向共荣。《教主条义》是我们征服世界的宣言,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的作用虽然有限,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昊天教主。现在居安思危更应该身先士卒,希望各位秉承集中营的优良作风,在贯彻教主教谕上忠贞不逾,死而后已。”
第五管士:“大哥,这是自然。”
“第一点切不可称兄道弟。再则,亲兄弟也需要明算账。处在万人之上的位置时,所考虑到的利益绝不仅仅于自身。首先,我对大家的工作感到满意。各位尽忠职守,才有了集中营的平稳运行。今天提出的说明并非怀疑各位对教主的忠诚,我虽是集中营大管士,所有指示是上级领导的要求,我无权干涉各位的具体落实,但今天必须让大家明白:统一调度。
……
战部的死士编为准教士,兵部将一半教员编入商部,所有空缺由教部补充。”
一道光忽然将整个密室照亮。有人打开了诵经间的宝盒,来者就为了偷盗像舍利子一样的仙魂,石敢当循着遗留在血樱花的气息找到这里。珠子的光亮源源不断,更具有某种吸引力,从人的瞳孔扩散。血樱花依附着它生长、变化,原本精细的茎干变化成了婴儿手臂大小,花果就像罹患脑水肿的婴儿头颅,甚至有些细毛绒变成了手指粗细的毒刺。花的根茎缠绕在仙魂上,就像婴儿的小手抓着心爱的玩具,血樱花变化得有些过分了,光透过它的根茎,浅红色的光让人迷离。
花就是花,它不可能具备意识,更不配占有这个仙魂。
石敢当剥开花的根茎,未经污染的光源更令人向往。他带来同仙魂一样大小的珠子,一颗普通的夜明珠。血樱花不会轻易和仙魂剥离,它含苞待放的花蕾极具膨胀,就像椭圆形的猴面包花突然炸开,也可能像新大陆的食人花。总而言之,花果的体积已经膨胀了三倍有余,几乎可以直接吞下人的脑袋。
……
一场剧烈的地壳运动袭击了登基大典。
一条龙从石像地底下方冲了出来,血盆大口咬住石像的头部。它的身子缠绕在石像上,带出的火花引起爆裂,和强大的束缚力下,整个建筑摇摇欲坠。这龙既长得像蛇,又像放大的海马。铜质的头像在它口中就像软柿子,它吐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如此巨大的蹴鞠,弱小的人无法承受得起。头像掉在地上后又弹起来,再往下压死更多的人。铜制头像向前滚动,撞到教部的城门后反弹回来。
八位教侍合力,抵挡住了昊天头像的滚动。龙不高兴了,它极快地摆动,空气仿佛是和水一样的密度,向着它的玩具飞来,龙爪抓起蹴鞠,稍一用力就将其抛起,尾巴凌空抽射,头颅飞上了九天,与气流的摩擦使之变成一个火球。巨龙尾随其后,一口吞掉。
昊天石像轰然倒塌。死士慢慢枯萎,大部分人都灰飞烟灭,有些只留下白森森的枯骨。
管士们的精力不断下降,精元渐渐枯竭,大管士变成了一个秃头的老者。他们此刻毫无战斗力。
幸存者大喊着,我的力量快还给我。
龙打了饱嗝,吐出一颗泡泡,你说的是这个吗?
“仙魂,是的,这是我的力量。”泡泡向幸存者们的方向飞来,几个颤颤巍巍的老人相互推挤,你争我夺。此刻的争斗滑稽又丑陋。在它眼中,人就应该是这么丑陋,面对至高无上的神兽就应该这么卑微,可他们竟然将它背叛。它不会忘记无边火海,和岩浆浇筑在身上的痛楚,他们终将加倍承受。
阳光下的泡沫,一碰就碎。
……
“根据最新研究表明,人脑之所以比芯片更高级,那是因为大脑具有分析伦理的能力。专注于伦理却令人类失去一些特殊能力。芯片极有可能是为了找寻人类遗失的能力,制造者有可能就是造物主,他可能在百无聊赖的实验中顺便写了一本书。不过故事并不是那么有趣。相比他创造的芯片,这个参考手册简直就是儿童读物。所以这书现在就是一个儿童读物。
人类遗失的能力是什么?有可能就像书中描绘的那样,那时的人并不像现在一样自以为是。他们需要不断努力的修炼,才能得到想要的力量,利用这些力量在那个社会发挥效用。过去的社会以力量高低来定位人的等级。处于这样的社会,人和动物并没有太大区别。过去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关于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的区别。说真的,这简直上升到了哲学高度,就像形而上(一种意识形态)学(效仿)。
一旦上升到一定高度,美丽星人就没人能答得上来。人们没有兴趣,他们脑部残缺已经定型,或者说他们脑子里的梭形细胞太多了,记忆被勾形虫吃了。一个人应该是非常有求知欲的,越是智慧生物越该如此。
但总有一天,信息量会变得非常之多,人脑也就爆掉了。他们借助一些外来生物来消除记忆是个愚蠢的尝试。总而言之,他们走向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芯片的作用是为了所有信息按照更高效的链接关联,无限扩展容量,甚至共通。这就是人与人的相互理解。
不过,比起分享。我更想知道人类遗失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在地球纪中,作者提到了人类原本生活在地球。而且,你意识中的芯片世界,只是那个文明星球的一小部分。人类依靠自己的求知欲,去理解所谓的金、木、水、火、土。只是虚构一个循环系统,目的在于将虚伪的媒介定义成普遍能认知的东西。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就像红豆,黄豆,白果,黑豆,绿豆,这难道不是书中所说的五行么。我甚至还看过一些禁书,记录着食物怎样作用于人身体。那本书就叫,《老中医的私人菜园》。说实话,我也希望能得到那种力量,但离开设备,我还真没辙了。还有更多的例子,我们失去了翅膀,无法飞檐走壁,可能是因为我们研发了飞行器,是科技剥夺了人类的潜力。人类可能从未拥有过飞行的能力,是渴望使我们能得到不可能的力量。我相信,人类原本的历史上有一些被抹去过,文明消失过一段时间。书中还提到了不同星球的穿越,这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美丽七号载人飞行的成功宣告了这种可能。但是这种运载装置十分可笑。我们遗失了最核心的技术,转送装置被隐藏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打开。那将是一个美轮美奂的世界。那里的人类就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这其实不难想象,只要我们改变重力。还需要磁场,一些动物能感受到磁场。如果频率相同,电波相同,人也许就能利用星球的力量。就像书中所启示的自然之力。”
“够了,你是在说梦话么?”
“如果是,也只能表明芯片是如此的优秀,我们的梦想成真了。”
“我只关心切实的一切。你太异想天开了。”
“切实?生命?这很有趣么?如果人类只是为了奴役其他人类而存在,另一个世界存在的证据更加确凿。他们在指引我们。我们只要达到管理这个星球所有人的高度,我们才能见他们一面。芯片制作者可能不是什么造物主,就像美丽星之外的星球可能属于某个星系,星系可能是某个大光年的流沙。当人幻想星际的时候,无端的会冒起人从何而来,所有生命是怎样的形式存在。但只有无知笼罩着我们。就算我们一直思考,一直到最后,却发现什么也找不到。没有任何理论来证明,只有一堆空泛的术语。人和生命就是一场梦,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时光来表示。譬如某个空间爆炸了,所有东西都向外喷发。有光的地方就用光年来计算,没有光就会存在暗物质,那是一种比光更强的吸力。一个是斥力,一个是吸力。光是一种物质,因为其特殊之处,受到暗物质的排斥更加强力,它本身没有力量。所有的一切都是暗物质,世界和全部都是暗、虚无的。想到了这里,一定是我们原本的记忆被攫夺了。我再也想不出人是怎样的存在……”
“虚无主义么?我不知道超脱人类本身的东西,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
“那么,美丽星是平的;还是美丽星是谎言。”
第六章 革命者的意志(下)
鹰教士殊死一击无法伤石敢当分毫,同归于尽的决绝或是为了证明存在的意义。人只要死去,故事就完结;人只有死去,他才有故事。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们的想法,或者是否一切重来,他们的选择就会不同。利用下坠动能的惯性调整姿态,他收腹并抬起双脚踩在鹰教士腰肋下的髋骨上,石敢当以此垫脚挣脱束缚,他与鹰教士身体呈相反方向急速分离。暗红色的铁浆吞噬坠落的一切,同时,石敢当教衣规整的出现在朱雀台,纵是已有生死,他依旧面无表情。
“教主赋予石教士的自保之力,还望管士……”东教者只字未提教会教规。在集中营死人是一件常见的事,但二位官阶在身的人看着决斗死去的教士还是有些尴尬,这是虚伪的体制带来的突兀。他们已有的认知里“同类相残”是正常不过的事,可他们的认知是昊天教主所赋予,也就是说他们看到教徒死去,还是能激起一些波澜的。这与他们看着无数尸体的情绪不同,也不是所谓的上级下属之情。
一个昊天教徒和另一个昊天教徒的决斗,不仅分出胜负,还有了生死。
“不必说了,胜者为王。得教主神力庇护,亵渎者死有余辜。”阴阳管士一反常态,不恼不怒。死了一个教士带来的影响是有限的。所有教徒不正是臣服于这个绝对力量么?当认知定义死去的人是背叛昊天教主的力量时,死亡一如既往的可憎。
阴阳管士再没有看东教者,他的视线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石敢当同样视察着下方蠕动的人群:一切依旧,人们置若罔闻,一个生命的逝去,在这里得不到响应,生命似乎不属于这里。有时聚集着数量不少的人并不意味着能带来一些生气。他希望能发现一个有生命力的人,但又不想在此刻发现,这很矛盾,因为阴阳管士也在找他。
朱雀台上仍能听到一些关于金属碰撞的声音,仔细听来还像有一种精疲力竭的呻吟声。铁浆一圈一圈的浇筑在神像的头部模板上,技艺的关键在于转速的节流使铁浆均匀分布,并确保极高温度的铁浆不会在一瞬间贯穿模板。在镂空的模具内部已经预先装满了水,5人严阵以待,他们在水中一齐发功。水的间隙渐渐变大,最终结成了冰。在面对极高温度的铁浆,这是目前所能做到最极致的技艺。
先于鹰教士被铁浆融化的武器,鹰教士的“秘密之矛”并非秘密,武器虽算不上神兵利器,也非一般凡品废铁。阴阳管士紧紧盯着这项工程,也许是在意一个活人掉进铁浆,会对这些东西有什么影响。炼兵厂的炼炉比不得这里,但锻造武器的工艺却要灵巧。就是这样的武器,加上一名教士的全力一击,石敢当竟然毫发无损。
战斗的结果不在他预料之外,并非是阴阳管士肯定石敢当的实力,战力或许在眼神相对时就能分析得出,但战斗过程实时变化的,也正是如此,他才急于找出蛛丝马迹。他想,在错误时机发动的“后手”,是导致鹰教士这么失败的缘由,石敢当实力固然突飞猛进,他也应有一战之力。用最引以为傲的灵敏去对抗的力量,这种策略并没有问题。但战斗经验同样会导致误判,鹰教士低估了石敢当,更或者说,通过战斗经验的总结,石敢当较鹰教士更为深刻,而且心理战术是另一个微妙因素。
结合两个特定的因素,使得鹰教士处于不利的位置。其一,过往战斗经验而制定的策略,其对象是蝼蚁般的石敢当。其二,产生微妙心理是战斗经验误导的结果。
鹰教士在他手下并非最为弱小的教士,也正是有了一定的实力,某种程度会带来一丝自负。
接受踢来的教棍,面对挑衅波澜不惊,这足以表明真正的胜者善于引导战斗:诱发进攻者采取错误的策略——以雷霆一击一举征服未表露实力的对手,这种战斗方式极为不明智。只有看不见的攻击才是造成真正最为有效的杀伤,过于强力的杀招,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运动轨迹。以静制动,并非以短克长,进攻者的速度上仍是占据着上风,正是知己知彼,石敢当更专注感知与预判。
阴阳管士最终分析中,石敢当仍能取得胜利,但再次模拟战斗过程后,他发现了疑点:鹰教士一击不中后仍有能力再次发动进攻。贸然发动后手也并非穷途末路,仍是为致命一击做铺垫。那是一击足以粉碎巨石的力量!鹰教士锋芒毕露,他初招与绝招的力量无异。如果石敢当经过教主洗礼,拥有一般攻击无法贯穿的身体,这样的战斗结果并不令人惊讶。但绝不存在一个教士全力一击仍然无法击碎的岩石,阴阳管士并不相信鹰教士所击中的是一个罕见的金刚石。如果是这般巧合,那么鹰教士的武器绝无可能嵌在巨石上,而矛正是嵌在了巨石上,他迫不得已才在远距离发动了后手。
冰快速消融直至水汽蒸发,5位准教士算是完成了任务,昊天教主神像的头部已经浇筑成功,东教者放下心来,他见阴阳管士的神情有些异样,便带着石敢当下了朱雀台。阴阳管士意味深长地看了石敢当一眼,直至石敢当转身露出后背。“确实毫发无伤”,阴阳管士寻觅石块的小黑点无果后,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的昊天石像。
张徒零背负巨石出了矿洞,随着队伍渐渐向建筑靠近。情感难以言喻,像碎岩堵住胸口,他不知道虔诚教徒心中的教主是怎样的;石敢当所见到的昊天教主,如这石像一样伟岸么?
石敢当保住了性命,他也没有暴露,张徒零却没有庆幸。人总是需要面对一个你死我活的境地么?他绝不希望石敢当出现意外,也无法对一个人的死去无动于衷。人不可能无动于衷,人需要一个蜕变过程,他相信更为柔和的方式能解决问题。预言之子懦弱、优柔寡断的性格进一步产生幻想,张百忍的人格产生强烈的排斥,脑中自行历过一页页惨绝人寰的画面,无能者意识到自己的妇人之仁,他的假仁假义是自我意淫的幻想……定格火焰重新开始燃烧,燃起怒火,勾引仇恨,渴望与仇恨重合,经引导的仇恨对象——只要将昊天教及所有教徒在这个世界抹去……
扛着巨石的人似乎将被压垮,队伍中有人催促,运送者用巨岩撞击踌躇不前的人。那个迷茫的人回过头来,望着催促人的脸,过后,又生出了气力,面着朝阳徐徐前行。
外来人、仇恨者都同样头顶着一片天,他从不具备理解所有人情感的能力。昊天教主有这个力量,无数教徒献出微薄的生命之力——当人为信仰牺牲一切,也同样表明这带给所有人生存的力量,无论命运是否愚弄了他们。改变人的力量,真是昊天教主所赋予?难道不是人本身的渴望,追求自由生命的执念?如果将昊天教及所有教徒在这个世界抹去,就需要击碎他们的信仰,个人极权象征的巨型建筑崩塌能让他们变得更好么?
信仰的塑造与摧毁有两种不同的意义。如果毁灭石像却没有带给这些人新的方向,他们仍是行尸走肉——重生希望再次幻灭,成了真正的死士——迷茫人需要领导,韩克峰的话警醒着他,一个抛弃生活的人,一个选择自杀的人,能觉悟出怎样的新希望?无数次背负巨石往返,体会其他教员的体验,他践行出的答案便是人不是为了背部巨石而活着。人如果找到了自己的梦想,昊天石像就永远不会存在。
石敢当随着他来到圣者阁,教者遣退侍卫,坐在椅上,一路上他都想石敢当说点什么,又留有戒心。他恭敬站着,身体微微颤抖,在被暗器划伤之后,体内血液循环开始絮乱,此时毒性压制不住了。
“你中毒了。”“教者大人,我没事。”石敢当说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教者探了他的脉搏,命人速去请阴阳管士。教员应诺,即刻飞奔。
并非深夜,宵禁于日落执行,月高挂半空。张徒零同其他教员睡在一起,卧榻之侧,这个距离有些危险。祥和明亮的月光从窗口透射进来,人的脸上披上一层朦胧轻纱,他的星眸时不时闪出荧光。不为人知的泪水始终无法盈眶,心灵与眼也因此孕育出别样的情感,情感启蒙了人的智慧,历经虚伪情感的悱恻缠绵才练就出火眼金睛,这样的代价就是他再不满足泪水的流淌。
人是会变的,依赖方兴未艾时,希望再次幻灭。人总在某个时刻暗自落泪,他例外也不例外,张徒零的落泪并不从眼角经过。翻身下炕,他控制声响,仍有教员惊醒。
教员的眸子并不光亮,“你想要干什么?”他说。
尽管如此,“茅房如厕。”张徒零却想回答他。
“懒人屎尿多。昊天教主可盯着你呢!”陌生人用熟悉的口吻。“白天你只搬了98个巨石,这比标准要少一个。我可警告你,若是你再耍滑头,我便揭发你自渎。”教员坐起身来,他有一张并不出奇的脸。张徒零已经见了三次,“教兄慧眼,教训的是。”唠叨人在这里也不改脾性。张徒零尽管聪慧好学,但人世阅历远不及年长他的人,眼前的他,无论是以司机的身份或是教员,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人只有生活过,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深入一个虔诚教员的生活,就能与他们感同身受。自然,他们的生活已是过往,若仍留有记忆和渴望,那便是本心最希冀的梦想。人活着是为了生活,生灵都是为了生活而不是为了抗争。至少,张徒零认为这才是生命的归宿。
“我们一天天搬运这些巨石的意义何在?”
“枉你还是个教员,这些巨石自然是为建筑昊天教主神像的材料。”
“这个小弟倒是知道的,说实话搬运99个巨岩的标准实在过于苛重。虽然是为昊天教主神像尽微薄之力。小弟还是疲乏得夜里难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鼠目寸光,当昊天教主的神像建造完成,教主将登基,那时圣辉笼罩扎龙国大地,所有臣服于昊天教主的教徒都能得到恩泽,与我们所信仰的昊天教主永生共荣。”
“神像建成之日就是教主登基之时?那我们还称扎龙国为扎龙国么?”
教员斥喝张徒零,“你同我去茅房。”他不知自己为何生气。
张徒零跟在他身后,恍惚间又有种坐在车上的感觉。二人行至茅房,各占一坑。
“卟卟卟”(肠道畅气声)
“你吃啥了这么臭。”教员捏鼻音问。
“教兄切莫见怪,这是个人体质。您趁着这个空档小弟说说扎龙国的历史吧,最好能说到战争部分,我对教主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卟卟卟)
“其实扎龙国的历史很悠久,你这后生小辈怕是下里巴人,昊天神教诞生于这个国家,但今后这个国家将不复存在,或者说:革新,”他说。“神像建造即将完工,教主在登基大典上自然会为这个国家取个新名号。至于扎龙国为什么叫扎龙国,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以意味深长的语气,“纳良城外有一座死火山。据说封印着邪龙。只要巨龙一冲破封印,生灵涂炭,国将不国。传说自古流传,或许也间接导致纳良城经济发展不畅。教主神像建立在这死火山上,便是一道无比坚固的封印,当建筑完成,孽龙将永无天日。可想而知,教主在此登基,会对这个地区带来极大的经济改善。此前这里是个不毛之地,所有居民食不果腹,三年一大旱,五年一山洪,天道喜怒无常,民不聊生,最为可恨的是扎龙国王。就是他将孽龙囚禁于此。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所有教员都能安居乐业,不需要再有谁的怜悯,我们拥有自食其力的力量,这是昊天教主所赋予。昊天教的历史就是扎龙国的历史,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便够了。历史是由胜利者来抒写,但何尝不是历史选择了昊天教。我们将信仰同生命的一切奉献给昊天教主,只是为了得到我们想要的生活。我们渴望权力。任何一个扎龙国的人都渴望权力,因为没有权力代表着痛楚。你得不到任何援助的价值。在过往无数个像今天一样的深夜,我思考人为什么而活着,”
他顿了顿。
“那时并非一无所有,就算我用前半生去换来一辆马车。当完成这个梦想的时候,我知道今生所爱就是驰骋在马上,并以一个车夫的身份结束一生。可我热爱生活,我是一个拥有马车的车夫。你不知道,这里是偏远的,对比集中仙人权力的城镇来说是如此。纳良城的村落散布,在于没有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将其联系起来。一个远大的梦想在心中萌生,同我的马车践行出一条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当然,我也以此为业。马车上载过富人、穷人、男人、女人;我得到了金钱、满足,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成就。生活是事与愿违的,兄弟,你怀着热忱去生活,生活一次次将你出卖,我并没有做过亏心事,我凭良心凭本事帮助鳏寡孤独,那任劳任怨的马儿也不让他们多受颠簸,我的前半生是对的。是这个该死丑陋的国家令人绝望。该死的扎龙国大兵,学着他的主子剥削人民,唯一的马儿被收缴冲公,他们还把我打了个半死,说我是不法之徒,狗腿子,恬不知耻的说纳良城的居民都是邪恶的种族。因为自私的国主带来该死的邪龙。我也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到‘昊天教’的名字。然后,战争就开始了!革命发动了!昊天教的起源就在纳良城外的村落,但我一心只爱着我的马,希望马儿能驮的是僧侣、教徒、和任何扎龙国以外的人。当我失去了马的时候,却得到了教主的洗礼。不久之后,在教主君临天下的时候,我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在最后几乎想要喊出来——他想要回他的马——他的前半生,以及之后生活的全部理想。他只要一点这样的愿望,也被剥夺了。无数人的生活理想被剥夺了,所以这个国家不复存在,国家是以人民的意志而存在的。
“教兄,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如果教主赐给你一匹千里马,你真的能快乐么?”张徒零说。
“再快的马也追不回青春,”他缅怀。“哈哈,小兄弟,今晚很畅快,无论是排泄还是排遣,总之,我倒也看出来了,你也是个性情中人。看在你听我说这么多的份上,就不告发你自渎。拖了这么就一定是为了等我走后再……我懂……”确实是将心底话说了出来,他一身轻松,离开了。
答案是重要的,但只有践行才是有意义的,看似风轻云淡的调侃,更有豁达大度的本性。人总应该是这样的,生活总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在追求各自期望的生活,教徒是弱者,是受了伤的人民。他们和集中营的人一样,都需要一个契机来相互肯定。权力与力量不应该被垄断,国家以什么名号,继承什么历史都不重要,正如韩克峰所说:用铁血的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社会制度。
是的,昊天教也是采用一样的手段,但昊天教主正在建立的是一个更为独裁专制的国家。甚至,这样的组织无法管理一个国家;是的,暴力是切实可行的,战争是存在的,已经发生了,现在和未来都会出现战争,有些是权力的争斗,但是现在不重要,一点也不。按照历史进程进行吧,他想。
一片空地,待到确认周围无人,张徒零潜入地底。各种各样的经历给予人思考,也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芯片正自行模拟着更为长远的未来世界,这若是指引,那么在思考领悟中,天书便发挥了良好的启示作用,从力量上来说,张徒零的能力变得越来越强——这样的力量并非昊天教主所赋予,他同其他教员一样怀着平凡而真诚的梦想,这是人在追求生活真谛才有的力量。
躲在极为安全的地底之中,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没人愿意以这样的生命形式存活。
渴望安居乐业,所以极为嗜战。只有毁掉苦痛的过往,并相信昊天教主,才能有虚伪的梦填补受伤的心;只有相信昊天教主,他们才能用卑微的力量联合团结,焚烧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他们的权利及所有一切被各种各样的方式禁锢,昊天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并将所有仇恨的力量集于自身,当这样的组织拥有绝对统治力量的时候,也剥夺了个人的权利,允诺众人公平分配,独裁者幻想构建一个将和谐共产共荣的体制:凌驾于所有人且并非以人民的意志,为守卫众人利益而存在。
它剥夺个人权利的同时,受欺瞒受奴役的人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原本属于他们应该有的权利,人们被迫重蹈覆辙,历史重演,战争卷土重来。财团垄断资源,智囊制约权利,人便倾向于团结,确实是独裁体制引导了“统一”。这种绝对统一在完全合体的时候,又是分裂的开始。团结引导了统一,但衍生出了专制,在更为极端下会发生独裁。专制与独裁是一个过程,如果掌握权力的主体是极权者而不是人民,战争还会继续轮回。
权贵者自然而然的建立在穷苦人的身上,在一定量的资源中,即所谓的资源包括生产资料公有,公平分配,他们——穷人(弱势群体)——得不到平等的分配。这种“平等”在任何一个世界都不存在。生产资料(仙法)被垄断,就像将人的思想剥夺,社会会出现弱肉强食,并且弱者会越来越多——因为极权者的野心无限膨胀,需要的殖民数量有增无减。所谓和谐的圈子,会出现文化断层,知识产权被垄断,多数人变成文盲,法律也无从谈起。在原地踏步的圈子中,阶级斗争便是兄弟阋墙。
所以人不愿意相信这种“平等”,此时能正确领导迷茫的人便是政策。这样的政策绝不是《教主条义》。也不是让人们放弃为平等、平衡做努力,在粉碎现存全部社会制度的同时,人更应该意识到与同胞相互协调沟通,从而在小部分中诞生大民主,民主将成为这个新的国家的国情——基本国策。
穷苦与弱小是存在的,不平等从一开始就存在。富人不应该被革命,但一个国家绝不能为了财团而制定法律限制穷苦人得到某些权利,穷苦人如果得到更多的“庇护”,对于富人也来说是一种“不公平”。人是自私而丑陋的,无论某些东西对其是否有价值,当他需要“共享”的时候,他的阴暗面就暴露出来,所以共产不过是赤裸裸的谎言。只有将利益击碎,散落在所有受到压迫的人身上,他们守护共同的利益,才形成了一个国家,借着这个契机,张徒零想实现抱负——与这个国家一同进步,在这一刻,他彻底承认并爱上扎龙国的预言之子的身份。在上个世界,他从不挑战权威,从不忤逆政策,和其他国人一样在沉默中死亡。他已经死了,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在这里,他履行一个预言之子该有的责任,他也意识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承担亿万生命的代价。
现在一切都是天方夜谭,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什么是适合所有人(绝大部分人)的东西,那就只有自由。称得上自由的人民首先应该拥有一个政府,同样需要具有设立与罢免权利,该政府作为其人民的意志,人民的梦想而存在,众人共识下建立的国度,现存的一切社会制度皆被粉碎。政府必须履行的责任便是服务人民与领导民主,自由生活才是这个国家的全部色彩。
昊天石像附近,张徒零仍是决定来到这里,石堆已经码放的像小山那么高。硝石与硫磺再加上一些木炭能制作成黑火药,站在石锥,他突发奇想,为何不到一个更高的视角去俯瞰纳良集中营的地貌。这是异样的情感,在即将毁灭这里时,他希望看看这片大地。生灵与环境是受牵连的,今后如何也无法补偿,人是自私的,无法面面俱到,他必须接受这种不完美,也就是代价。
远处传来起落的脚步声,有间隔时间,若不是功力长进或许觉察不出,起与落的时间越久,则表示此人功法越高,来者有条不紊,张徒零及时藏匿。
从矿洞中拿出一块微微发白的石块,他跃上朱雀台的青檐,石头在手中化成粉末,经风吹散。阴阳管士几个起落便来到石像附近,凭着敏锐的判断,不消一会便翻寻到了嵌入石中矛头。他的左手刺入巨石,不费丝毫力便掏出一个空,握着手中的碎石块若有所思。石头的硬度是张徒零无心之为,在功法上掌握并不全面,岩石的硬度超过了花岗岩,却又并非坚不可摧。阴阳管士自然无法理解岩石的质量。他矗立了一会,便离开了。
张徒零远不是阴阳管士的对手,他更加谨慎了几分,阴阳管士不仅杀伐果决,更具有深思熟虑的一面,果不其然,阴阳管士杀了一个回马枪。突然,他掷出矛头做暗器发射,带着他的功力掠过张徒零藏身正上方的地面,在命中一棵树后威力不减,矛直接穿透了三颗树,在第四棵树的主干上狠狠没入,落叶并没有带惊慌。“出来吧!”阴阳管士说。
阴阳管士的再三试探,不起作用。他消除疑虑后彻底离开。
殊不知张徒零已经屏气凝神,丝毫气息不敢散发,他还是低估了阴阳管士的实力,这是上回阴阳管士在练修双修大法时的误导。那时张徒零灯尽油枯,气息微弱。置身于地底,阴阳管士是不可能发觉的,他的试探是一种杀意本能。至于为什么能判断这个反向,除了敏锐的防备,更有极强的战斗分析力。在张徒零所藏匿的方向是发动偷袭的极好地点,也是藏身监视最好的掩体。
张徒零再不敢冒出地面,便于地底游行,地中树根盘绕,严重障碍了他的前行。说来也是奇特,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地底深处,且不说是否有参天大树的树根能生长,单是这个区域,除去身后的一片树林之外,早已寸草不生。树根像是具有“意识”且带着一种魔力往他身上缠绕,一旦被纠缠住,树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生长,同时坚韧无比更令人烦不胜烦。张徒零以极快速度逃命,摆脱胡搅蛮缠之后,有人乐极生悲,竟然大意得一步踏空,急速坠落地底之中的地洞。
阴阳管士回到的阁楼就有人来报“教者大人有请,说是事态紧急,刻不容缓。”。阴阳管士志得意满,面带邪魅笑容唤退新晋的教士。
东教者甚至想好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了,当阴阳管士来时,他知道不应多在唇舌上浪费时间了,毒性之强,他也束手无策。
“东教者怕是要另寻男宠咯……”阴阳管士说。
“管士神通,必有妙手。”东教者眼睛直勾勾的。
“此毒非一般之毒,我知手下鹰教士有一癖好,便是饮蛇血。这毒或是集多种毒蛇的蛇毒,单是一种破坏血液凝固的蛇毒还比较好办,从他的脉象来看,中的毒有很多种。”
“此子得昊天教主庇护,奈何气运不佳……”
“办法不是没有……若我用独门神功,不仅可保性命无虞,他的功力还能有极大长进。”
“那若此可真是……”
“呵,东教者不会以为我会对一个教士做出如此牺牲吧!”
“管士若是您打算见死不救,怕也不会出现。在这次战斗中我等也看清了教主的神力,而此子若大难不死,之后得到的成就或是不可估量的。在动乱的局势下,目前这份战力还是需要保留的。还望管士加以权衡,最终还是管士自己的决定。”东教者俨然一份赤胆忠诚的神情。
教主的统一大计,阴阳管士未必在意,他并非想封侯拜爵;对教谕并非彻底信服,他想要的只有力量。他对将权力的认知等同于力量,这能击碎任何形式。事情的发展其实都在他的计算当中,第一步应该从张徒零发现他时算起。
教者已经退出了密室,并命人守候消息。
石敢当躺在石床上,脸色青紫。幻化成女儿身的管士看着他,用手轻轻抚摸这脸,那个触感传达了肌肤下病态的血液。她抿着嘴笑,她享受掌握人生死的快感,她并不着急,她想好好看看这个精壮男人的俊脸。男人早已失去意识。她尖而锐的指甲划开石敢当的教衣,并不伤到宽阔胸膛的皮肤。兰花指轻捻,由上至下的解开自己的衣襟,当教袍在肌肤滑落的那一刻,她犹如蛇精一般曼妙妩媚的身体缠绵着石敢当。红唇轻启,亲吻着男人俊俏脸上的划痕,红唇带有魔力,轻轻一吻便将中毒者皮肤下的死血吸出。
石敢当皮肤下的血液量迅速减少,他的脸庞,甚至整个身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她的每一口吸允都能吸出一大部分被蛇毒腐蚀的血液,阴阳管士的能力确实非凡,别人再有神通,也无法救活石敢当。黑墨色的血从口中吐出,喷在墙上吱吱作响,蛇毒死的败血,竟相当于石敢当身体一半血量。体内不再有毒素,死亡也悄然而至,精元已经丢失一大半,他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骨架。
若是只有这种程度,单用功法将其败血逼出也是可行的,她现在下的毒才是真正的附骨之疽。做足前戏是至高奥义,能双修大法风险降至最低。她似乎有些犹豫,又有点兴奋,眼珠里流露出的欲望又那么强烈。胸脯起伏,脸色潮红,她的红唇柔软直接,连接上石敢当的嘴唇,阴阳中的一部分慢慢分离出阴阳体。她选择做女儿身,另一半将化成精元附在石敢当身上。
被侵入的身体犹如经历强气压,肌肤时而膨胀时而萎缩,在变态幅度越来越小,石敢当恢复原貌,精气神抖擞,只有眉宇阴鸷久不弥散,终是改变了他的气质。
女人虚弱无比,满头白发,满面皱纹,喘气的声音尖锐,就像一个垂死的老巫婆。她贪婪亲吻石敢当,在精元传递时,自身的精元也被掏空。她盘身上腰,在石敢当身上施展座莲大法,衰老的身体急需滋润,只有合体能汲取养分。媾合时渐渐恢复,对于力量的欲望更加强烈,她扭动腰身。几乎舒服的要叫了出来,她无比渴望被填满,就像一个无底洞,渴望阳光射入。男人起身,性的本能及原有的联系衍生了强烈占有欲,在她身下搂抱亲吻她,吻过脸庞,从湿润绵软的舌头交缠滑落,从脖颈再到乳房,他们合为一体,也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人。至此,他们有了特殊的联系。
地底之下还有地洞悬崖,他绝没能想到,周围是无法感知的黑暗,只有最下方发出了明亮的火光,在身体急速坠落之时,温度越来越高,他才渐渐意识到岩浆的恐怖。身体呈自由落体状态,他无法摆脱引力。眼看着就要葬身火海,熔岩正上方一个物体变得巨大,张徒零收腹屈腿抱头,就像跳水动作一样,这帮助他稍微改变了空中姿态,得以降落在实地上。整个过程经历了十几秒。
地洞是一个火山口,这是教员所说的死火山。洞口十分旷阔,下方清晰闪烁明熀熀的火光,岩浆跃跃欲试,仿佛人不注意防备着,熔岩就像泉眼一样喷射以表示它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人应该对自然力量抱有敬重之心,张徒零也不例外,就算他从几百米的地方掉下来仍然没有受伤。这里的熔岩比吞噬鹰教士的铁浆要危险得多,一举跃上峭壁也不现实,只有跨越落脚点与地洞墙壁的间隔,再用土行术离开,只要不失足的话。这个落脚点的位置有些诡异,像是凌空悬浮在火山口正上方,他用手摸摸地面,并未发现不寻常的地方。张徒零环顾四周,找到了解释:地面连接着几座桥梁,直通洞穴墙壁。谨慎的人在桥上用力崩了崩,在确信桥梁坚不可摧后,大摇大摆行至桥梁中部。此处唯一的人饶有兴趣的观光,却不知灾祸即将临头。
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火山场景,隔着岩浆大约有一二百米高,火山气体正在侵蚀人的呼吸系统,再多待一秒危险多生一分。张徒零还是知道的。
这时,地洞发生了地震,桥的震感尤为强烈。桥面本就凹凸不平,更无法看清是否产生裂缝,但桥解体的时候,一切都将见分晓。对面的路程显然更长,张徒零迫不得已回到原点,地震非火山爆发,桥虽然在震荡时毁坏,却仍然连接着对面,而且这根本就不能称得上桥,或者说,这是一条体积、长度和桥无异的巨型铁链。震撼不单如此,某人才想起恐怖传说。
一共12条相同尺寸的铁链连接着这里,提供的张力足以支撑这个巨大的“实地”。境地似乎越来越糟糕,这里本就呼吸不畅,若不是他本身特殊的能力早也窒息而亡。震动不再持续,他悄悄来到一条铁链附近,全力进发或许只需几次起落就能成功到达真正坚实的石壁。
不速之客的所有行动都逃不过绝地主人的法眼,一道火龙向他身后袭击。若不是炙热的先气流灼烧了他的屁股,他不一定能躲的过去。张徒零一步踏空,下方再也没有落脚点,危急时刻,他的手还是抓住了铁链。
又一条火龙顺着铁链爬来,喷发的方向并非来自下方的熔岩。张徒零一个引体向上,巧妙翻身,脚尖点在铁链上。他决定回到“实地”上,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主人既然发现了来访者,若是再偷偷摸摸的离去,客人将变成小偷。既然遇到了传说中的龙,不应该枉费这次际遇,他决定解开疑惑。
金属与石体磨擦不仅发出了锐利的声响,扯动岩壁剥落的岩石如在斑驳墙上敲打石灰。碎石的下落像有人往平静湖面上扔了一小块石子,数量变得越来越多时,土地的颤动更加强烈。铁链经拉伸到极限,一声低沉的呻吟传来时,火山爆发。虽然无非是大自然小小的嘲弄,灼热气流仍叫人臣服,巨龙也受威胁。滚烫的熔液浇灼在它身上,它的呻吟更像是愤怒而非痛苦,它已经习惯了痛苦,并化成狂暴愤怒,终会发泄在凡人身上。巨龙怒不可遏,多少年了,它记不得了,不,它不会忘记该死的人类。
张徒零早已惊吓得一屁股坐下,这才是人类应该有的样子,巨龙兴奋、戏虐,它压抑着,“弱小的人类。”它一直压抑着。
一切变得更加不可思议,张徒零受到了强大的震撼,他没有忘记思考,他何尝不是置身于传说中呢,有那么一刻,他忘掉的使命,更忘记了置身险境。“是啊,我是弱小的人类。是你救了我。”
巨龙沉默了一会,从它的鼻孔喷出两道气柱,这并不是呼吸,而是笑。在其背上的人能感到强而有力的心跳。
“那么,弱小的人类。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们还是先自我介绍吧。”
“不,并不需要。对于我来说,所有人类都是一样的。”
“但对我来说这一切太神奇了,我太兴奋了。”
“既然如此……”
张徒零滔滔不绝:“你知道么?你是我见过最大最酷的生物,而且你救了我。在如此诡异的地方,我实在……”
“既然你将我当成神兽,就应该保持应有的尊敬。愚蠢的人类,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马上从我身上滚下来。”
张徒零立刻端坐:“是的,我是探险者,失足坠落地底,得您庇护,幸免于难。”
巨龙身体起伏,经年累月的火山岩灰就像巨大无比的污垢,污垢沉淀成地面,经它抖动而剥落,它的本体渐渐显现。巨兽的肺部积蓄着一股气流不断胀大,岩浆的喷发无法伤到它分毫,反而让它生长出铠甲般的鳞片,伴随着一声,所喷射的气流形成一股十分霸道的火流,如一把利剑,像一颗流星袭击了一堆烂泥,嚣张气焰胜过了火山,不过大自然还是回应了不可一世的生物。火山泉眼反射回零星的火体,直射高空又急速坠落,像火雨倾覆,遭殃的是弱小的人类。
跳蚤一样的生命,巨龙快意:“这是你亵渎神灵的惩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巨龙看破了人类的虚伪,这是它曾受欺骗的觉悟。人类一贯的示弱讨好再无用处,张徒零闪躲着熔岩,思忖着代价。他已是骑虎难下,巨龙并非是他能掌控的生灵,他一开始就打算离开。巨龙三番几次的调戏,只怕无法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我是预言之子,来拯救你逃出火海的。”他说一半留一半。
“‘预言之子’哈哈,你能预言我离开这里时会发现什么?整个纳良城的人都会死,如果不是被我杀死,就是被这无尽的火海所吞噬,在熔岩之下,寸草不生。”
“你不是守护扎龙国的神兽么?你是扎龙国所有人民的信仰。现在扎龙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人民需要你的力量。”张徒零诚恳的说。
巨龙抬起头,它眼珠子的直径就比张徒零的身高要高,眼前弱小的人类面露诚恳的表情在它看来是可憎、可怖的,但它也学会了人类虚伪的一套,它用失落的语气说:“这么说你真是‘预言之子’了?”
“绝无半句虚言。”
“可是你身上并没有足够打开禁锢的仙力。”
“需要天书之力么?”
“是的,”巨龙急切问道:“你得到了么?”
“不,我只得到了一小部分力量,得到了老鼠挖洞一样的能力,我使用土遁术想要逃离集中营,谁成想就跑到了这里……不过,我是真心实意要救你出去的,只要我能做到的话。”
“真希望你能早些找到天书,你并没有掌握自然之力的土遁术。不过你为什么需要逃离集中营,发生了什么么?”
“昊天教占领了扎龙国,扎龙国人民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灾难开始了么?好吧,我需要告诉你一些关于扎龙国历史的事,”巨龙谆谆教诲:“先从扎龙国的名字由来说起吧,扎龙国为什么叫扎龙国。因为他们自称为龙的传人。而龙就是我。我不知道龙从何诞生。因为我一开始就是龙。我是神圣的象征。第一代扎龙国国王是一个樵夫。有一天他在深山里迷了路,逃过了猛兽飞禽的袭击,精疲力竭的他同你一样不慎坠入悬崖,”它看着张徒零。“最终,得到我先祖的庇护。龙族本远离人类世界。在人类繁衍壮大的时候,人口渐渐多了,也就侵扰到了我们的生活。先祖认为这是一个契机。它教授此人仙法,之后这个人从一个村子发展成为一个国家,并有了扎龙国。他也有能力履行与我先祖的约定了。扎龙国有很多个地方都是的禁区,在发展越来越鼎盛的时候,这种接触在所难免。”巨龙顿了顿,它似乎在思考。不过它想到了:“我们身为龙族都是有一个与生俱来的使命,那便是守护世间生物的平衡。我今天置身于这个火山口,便是为了这个地区不受火山侵害。这是一个强者的意志。”
巨龙认为,它学到了人类演讲的精髓。张徒零双膝跪地,叩拜神龙,久久不抬头:“神龙,只有您能力挽狂澜了,现时纳良城早已生灵涂炭,您再不出手相助整个扎龙国都即将被昊天教所占领。他们不是人,奴役所有扎龙国人民做苦役,夜以继日的建造他们教主的石像。昊天邪教的石像就建在这个火山口的正上方,再过些日子石像完成,他们的教主登基,扎龙国人民再无出头日啊,据说此教其旁门左道能削弱仙法,我探得教员口风,神像建造完工之时,封印将永远无法打开。”
“你以为我不想出去么?”巨龙改了口吻说道。“其实,我是说我对外部世界也是有感知的,但是预言之子的来到,桎梏将破碎,所有生命得到解放。”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打开你的铁链。”张徒零喜不自禁,站了起来。
“你是什么属性的人。”
“我不知道这东西。”
“天书之上没有记载这些力量么?”巨龙做最后试探。
“我仅是得到了一小部分残卷。”张徒零失望的说。
“好吧,你早晚会知道的,告诉你好了。首先排除水、火属性。你惧怕火。也就是火属性克制你本来的属性。只有金与木符合这个条件。金属性的人无法掌握土遁术,无论你是否真的是使用了土行术。唯一可能你便是木属性。”
“木属性厉害么?木属性为什么能使用土行术。还有分属性有什么作用么?”
“你到底能理解我所说的么?木属性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你也不会用什么土行术,至多是像长在地上的树一样拥有扎根打地洞的能力。无论是什么品质的金属都能克至你,以你目前微弱的能力来说,花上百八十年或许能伤到这些铁链一根毫毛。”
“天啊,那怎么办。”
“等待。”巨龙闭上眼睛,无论张徒零怎么蹦蹦跳跳吵闹也无动于衷。
岑近天脱离与张徒零芯片世界的链接之后,残留的数据冗余成为独立思维个体存在。既没有芯片世界之外的思维记忆,也没有芯片拥有者原本的记忆。也就是说,他现在仅知道自己是个囚犯,或许会依照某些领袖的思想而继续思考,但它本身没有情感作为依托,没有一些额外的负担,同时作用上也是可有可无。失去了岑医生的思想及情感引导,冗余的数据会继续在张徒零的芯片世界存在,但一切是不可控制的,如果岑医生再次进入芯片世界共通,他必须承担这种风险,即冗余数据不可控的潜在威胁会干扰自身的芯片指令。韩克峰与吴儒秉是《地球纪》(指令集)的人物设定,他们并非冗余数据,因为芯片拥有者并未与开启芯片世界思想共通,人物的行动逻辑虽可能会因为芯片世界引导者的情感所影响,若影响力有限,他们仍会按照原本的剧情继续发展下去。
韩克峰是受影响最为明显的人物。他身为胜朝旧臣,位高权重。这样的身份本来是他必死的条件,不过昊天教造反之前,他已告老还乡,销声匿迹。现在才被当成一般罪人囚禁在集中营,且站在真理改造大会上。
岑近天、韩克峰、吴儒秉、高团昌、田登及三个原本便是教员的便衣依次站在真理台上。
自神秘人田登出手相救后,高团昌在狱中的生活恢复以往。但在他的面前也只有一种选择,是以虔诚教员的身份存货,或是以昊天死士的身体存活。他想通了,必须有人站出来,用生命作为传承,警醒这些人。死亡会让更多人意识到新生,只要带给他们希望,希望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最震撼人心的话,选择死亡并非没有意义。真理改造大会上,无论台上台下,他们都怀着各自的意志信念站在这里,有的人之前是佩服不屈者铮铮铁骨的,但随着改造的对象越来越多,他们正在流失意志力。
也许总有一天,昊天教能改变他们吧,高团昌想,如果不是张徒零,他是看不到希望的。希望对他本身的智慧来说是虚无缥缈的,对一个国家的意识形态他也没有具体概念。
今天站在这里,尝试做出选择,他本是同所有人一样迷茫,不过他找到了革命者的意志。他将用显而易见的方式表达,就算他是个自私的人,却不意味人放弃自由,自由允许了自私。
“所有扎龙国的仙人都是罪人。我们失去了国家,成为了亡国奴,我们对不起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家庭,我们失去的更是一个国家。我们错了,我们应该在昊天教主面前俯首称臣。这个国家已经死去。如果他的新生,各位不认为昊天教所能带领,可你们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内想到答案了么?如果面对扭曲事实的谎言你们是否有勇气拼上一切,你们自以为还有身份,你们仍然惜命。没人能给你们答案,现在所有的一切权利都需要从你们自己口中说出,你们应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放下你们的身份吧!”
“我们不是罪人,我们没有杀光抢光烧光。我们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这个国家的事。退一万步来讲,政策的失误的罪责应该由决策者承担。将所有罪过推给我们,不说我们无法担当得起,就算担当得起也是欲加之罪。昊天教所作的一切我们有目共睹,我们所作的也不后悔。时代变了。成王败寇。这些煽情的话不必再说。无论什么人说什么花言巧语都无法攫夺我们的思想。昊天教所希望的便是我们这些仙人一个个成为他的死士。让真正摇摆不定的国际承认昊天教。这一切都是阴谋。只要我们活着,昊天教的目的就无法达成。”台下有人反驳。
“这样丑陋的活着么?”
“我们已经在成为仙人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信仰奉献给了扎龙国王。昊天教得不到我们的任何东西。”
“而这样的生命体才是更为丑陋的。昊天教是诚实的教会。他们烧光、抢光、杀光。他们很诚实的做恶人。铁血的暴力手段是革命最好的武器。有一些恶人寄生在人的阴暗面。我们以为那很光明,很坦然,其实无比虚伪。各自为着不同的理由而斗争。这是丑陋的生命。生命应该使人追求美的生活。昊天教此刻多么强大,就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觉悟。就是我们是比昊天教更为可怕的组织。我们孕育了昊天教。我们本就是昊天教的一员。不过是我们不承认罢了。”
“我们是不是昊天教员你应该去问你死去的弟弟。难以相信你之前还抱有死的觉悟。与昊天教誓不两立。”另一个人说。
“我今天所做的在之后会被所有人铭记。也就是一个革命者用生命将这份意志传承下去。今后能够成功,昊天教仅此一个尔。在我们还未接受昊天教主的改造的时候,我们永远是奴隶,永远是亡国奴。这是我们所应得的审判。我们今天应该勇敢迈出这一步。面对我们嗜血的本性,我们才能有更深处的恐惧。也只有恐惧能让我们团结。也只有恐惧才使我们明白平等。那么我们就有追求自由的可能,”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也许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你们错了,存活于世是错误的。至少,丑陋的活着是错误。请深信我的死亡是为了传承,也是为了将你们唤醒。不要再执迷不悟。既然你们不相信昊天教主是对的,而你们深信对的此刻被证明是极其彻底的失败。你们应该有悔悟的心。人活着从不是为了丑陋的活着。今后我们该以怎样美的心态去追求自由平等。这是我托付给任何一个能成功的革命者的意志。”
高团昌还是死于咬舌自尽,他跪在台中央,口中的血滴在改造台上。韩克峰扶住他的尸体,将他放平。他想,政策的错误不应该由一些部分人承担。而是应该由全体人来承担,但在意识和反省错误的斗争中,人们还是无法统一。只有死亡能将人的思绪联系。所有囚犯都在丑陋的活着与死去做抉择,却迟迟不敢下决心。他们应该被人唤醒,只要他们知道某些事情,那么活着比死去更加难受,因为之后他们应该面对着错误而活下去。他们需要一遍遍去面对血淋淋的教训才能认知到自己的错误进而再不敢犯。
生命是平等的。高团昌只想表达这一点。但往往只有死亡才能让人明白自己活着。也就是死亡带来了生命的平等。既然他们意识到生命的平等,就应该从潜意识里悔改。他们并不是没有看到昊天教徒的苦难,至少,一部分昊天教徒在一开始是凡人。同他们一样都是凡人。当他们成为仙人之后。就开始搞团体特色。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体制导致的战乱。
众人目睹了高团昌的死亡,没人知道他的决定能不能影响到他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今天被赋予伟大意义的死亡是庆幸的,他不再以一个奴隶的身份死去,而是以一个传承者的身份。
大会上死了一个人,这是此前没有的事。阴阳管士却没有阻止大会继续进行,或者说,她无心理会这些这些奴隶。现在正是与石敢当调情的好时候,他就站在身后。
她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掌握自己能掌握的一切。”他答。
“你说的是力量么?”
“力量并不能概括,尽管力量很诱人。”
女人回过头来,妩媚的一笑,尽管不是最有姿色的女人,眼神里包含的内容很具有魔力,她的身体另一半正吸引着她,“诱人,就像现在这样么?”她轻轻的笑,站起身来,与石敢当保持着暧昧的距离。教员们纷纷侧目,不过他们知道阴阳管士的癖好。他们正为被看上的男人祈祷哩。
大管士并未出现在真理改造大会,昊天教主的登基大典即将举行,他此时正命人遣派教隼禀报千里之外富川城中的监司。
“我有一更诱人的秘密要报告管士。”男人只对她说。
“什么秘密。”她也跟着压低声音。她以为是什么调情的话,不料石敢当所说的让她仿佛触电一般。
真理改造大会结束后高团昌的尸体被丢在了万尸窟。
东教者自那天之后再没见过石敢当,只有教员禀报石敢当性命无忧,阴阳管士将其带至大管士身边去了。
在石敢当前来请安的时候,东教者还是有些感触的。石敢当一见教者就跪在地上,“我来向教者大人请安了。”
“免礼,免礼,你可痊愈了么?”东教者礼贤下士的神情。
“教者大人……”石敢当声泪俱下,“接着带教徒前来洗礼,我才得以见您一面,我还以为再见不到您了。本来属下也想自我了断,但属下发现了极为重要的情报,无论有多大屈辱,我都必须向您禀报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东教者想起阴阳管士所说的,需要双修大法才能救活石敢当,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不过还是巧言令色,“先说来再哭不迟。”
石敢当抹了抹眼泪,“属下发现了扎龙国的‘天书’。”
“此话当真,你可与第二人说过?”教者着实受到震撼。
“属下一经发现,便前来禀报。”
“你怎么发现你所说的‘天书’的”
“管士可曾记得与我同来的那个教员。此子真是天书选召的‘预言之子’,而他体内的天书感应到了残卷。但迟迟没有机会取出。若是此贼人先一步取出这残卷。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只是,此贼子已藏匿。”
“这倒是无关紧要,只要能找到残卷即可。那残卷藏在何处?”
“血樱花地底之下。”
教者半信半疑,“血樱花海地底下藏有残卷倒是不无可能,我曾去过,那些花具有奇特的魔力。若是如此,事不宜迟。与我同去报告大管士。”
“教者大人不可,您枉费了属下的一篇心意。在登基大典上,您若将这残卷献给昊天教主。那可是对昊天教主最大的敬重。届时教主龙颜大悦,兴许您能更上一个台阶,不必再受阴阳管士的窝囊气。”
“怎么说,阴阳管士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他将我……”石敢当有苦说不出。
东教者看着石敢当,虽然他并不完全相信,但石敢当的话有几分可信,“天书”并非一般人能知道。东教者思虑良久,对石敢当说“今夜子时,你来朱雀台。”
“是。”石敢当虔诚的低着头,在教者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残酷笑容。
由于昊天石像还未完工,火山口仍是存在者一定的氧气。自从身陷在这里,张徒零就再没见过天日,他盘坐着修炼,对于巨龙所说百八十年的等待他是耗不起的,他并不像付出这个代价。他决定着是否利用巨龙的力量,这加速革命的进程,但同时也是有风险的。他们都没有对彼此说出实话。
张徒零问巨龙:“你叫长生么?”巨龙并不理会。
张徒零试过按照巨龙所说的方法尝试打开铁链,每一次都必须全力以赴的注入自身仙力,此法犹如精卫填海。每条铁链都有一个锁孔,所注入的力量必须在不同的时辰注入。当一天的太阳在火山口正上方时便开始源源不断的注入力量,并规定的时辰内在不同的锁孔做努力,当子时的月光照耀在火山口上时,巨龙将解开桎梏,龙游青天,乾坤颠倒,月亮变成另一个太阳。张徒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作用,巨龙随口就说,就代表光明永恒,连教训张徒零的兴致也没有就昏昏睡去。
“你说的属性对力量有加成作用么?木属性的作用是什么?”
“这种属性只是对一个人的判断。金木水火土被称为五行。人类也有这种分类。最简单的区分办法就是看外貌,如果一个人很干瘦,也可以认为他就是木性人。”
“这有什么作用?”
“这是有意义的,而且很深奥。可以归咎于万物的起源。这维系着这个大陆的平衡。”
“我知道,万物相生相克么?”
“你还是不知道,当你知道之后,就能打开我的铁链。”
“你还真是奇怪的龙,那你在你们龙中是属于什么龙。呵,我看是火龙,”巨龙没有理会。“土龙?金龙?”
巨龙把头扭过去,从鼻孔喷出一些气流。巨龙之所以被这铁链禁锢,也正是因为它是木属性的龙。张徒零知道,但不意味着他需要表现的很聪明,他们试探着彼此。巨龙想要出去,这是无可否认的。而张徒零需要他,也是他愿意在这里耗费时间的缘由。
张徒零想不通的是,若是巨龙是在守护着这个地区,为什么会有铁链将它禁锢。极有可能是他背叛了的使命,或者说它的使命并非是在这里,现在它无非是在接受惩罚。这是有可能的,但张徒零从不先入为主,他的妇人之仁仍没有抛弃。这是个极为危险的赌注,不过,自从石敢当变化了之后,他愈来愈急不可耐,或许真如巨龙所说,他躲在一个深山老林里修炼个百八十年,但这有意义么?那时他期望守护的人早已死去。
巨龙时不时的展现出力量,它知道贪婪的人类渴望奴役它驾驭它,希望得到它的力量,它怎么会不知道,它曾经和人类多么亲密哩!现在它也在等待,就算这个人类一时半会无法打开铁链,但持续注入的仙力是持续的供给,只要假以时日,它就能恢复鼎盛时期的力量。
教员受鹰教士之命,将张徒零与石敢当带到了他的领地。
虎教士虎视眈眈地看着张徒零:“挺令人意外,像一个臭虫那样顽强的生命。”
“尽管我不及您的百分之一,但区区喽罗还是杀不了我。”
“不错,难怪入得了管士的眼。你与一般囚犯不同,你从一开始就是个重犯,来到纳良集中营时就受了重刑,据我所知,那可是剔仙骨。你身体的恢复力是别人没有的特殊能力。”
“虎教士,您高看我了,徒有残破的躯体,我早将灵魂奉献给昊天教主。”
虎教士慢慢走来:“你觉得我比你如何?”
张徒零弓着身子,以谦卑的姿态,说:“在下无非米粒之珠,无可比,无可比。”
“将你的能力交给我吧,我们能和昊天教主永生,变得更加强大,”虎教士说:“我有幸得到第七管士的栽培,只要你与我融合,我们共修双休大法。届时实力与日俱增,好不快活。”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早已将身体同灵魂奉献给昊天教主。”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鹰教士发力一跃,轻轻起跳仿佛狂野飞禽,此身离地一丈,向前一丈,只一眨眼就能将张徒零擒住。鹰教士快速下掠的身体姿态如大鹏展翅,这是落地前的卸力,一只若鹰爪的手破开气流,张徒零的性命对他而言如探囊取物。在咫尺之间,石敢当面对袭来的鹰教士先是全力抵挡他的鹰爪,只在接触一瞬,石敢当便知实力差距,他牵引这股下落压迫的力量,抓住鹰教士的手,脚下瞬间移位,以借此打乱鹰教士的落脚点。这是一招借力打力的过肩摔。鹰教士慌而不乱,另一只手恰到时机地抵住石敢当的腰,巧妙的转移支点后,石敢当动弹不得。鹰教士轻蔑发笑,他用碾压凡人的膂力将被抓住的手回身勒住石敢当的脖子。此次对招只在一息之间,石敢当完败。
张徒零见此情形,深知若不借助天书之力,绝无可能战胜石敢当都无法战胜的对手。他已无退路,石敢当的生命力正在下降。张徒零四下打量,若是只有教士一人,杀了他之后再想办法也不是不可,至少他决不让石敢当死在自己面前。就在运起天书力量的时候,一个更为强大的邪恶气息从某个地方迸发。这个气息他再熟悉不过,这种诡异的感觉只有一个人能发出,那就是第七管士。
阴阳管士正在置身某个角落,监视着这里。张徒零才知这是个圈套,他恍然大悟,向着深处大喊:“大管士驾到。”
这一喊让鹰教士惊吓半死,就连阴暗之地的阴阳管士也为之一震。鹰教士战战兢兢地望着周围,他放下石敢当,想从张徒零眼神中看出端倪,他确实没感知到大管士的到来。石敢当在丧失意识之前得到释放,现在浑身无力,蹲在地下有气无力地呼吸着。
“不知大管士什么时候驾到,该死的教员也不禀报一声。”鹰教士试探着道。
“大管士不是正在那玄关之后么?”张徒零指着那个屏风。
“那是……”鹰教士才知上了当,张徒零指的地方确实藏着管士,但那是第七管士。鹰教士受到愚弄,他敏锐地感到张徒零不可留。他全力向张徒零袭来。
“大胆,”屏风后传出阴冷的女声,声音魔性无比。虽然张徒零知道那是阴阳管士无疑,他仍装出受到惊吓,“该死的狗奴才。”
鹰教士立即停止动作,跪在地上:“管士请恕罪,小的只是护驾心切……”
“你可先不必说,你的生死在他的决定,”阴阳管士对张徒零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阴阳管士位高权重,气质不凡,气宇轩昂,风姿绰绰……”
“你不说我便杀了你这位朋友。”阴阳管士发出极为锋利的杀气。
“阴阳管士真是非常之人,小的无论怎样也确实逃不过您的法眼,我的能力正是大管士所看中的。臭虫一样的恢复力,和软弱无能的生命对掌握力量的人的感知力。”张徒零知道自己的谎言能奏效,无非是利用阴阳管士对大管士的忌惮。
“你觉得大管士是你的护身符么?”阴阳管士不冷不热的说,“你可再说一些能保命的话。”
“您不会杀我,我现在所说不过是保住他的性命,确实他的性命于您可有可无。若您无法排遣杀气的话,可杀了这位教士。您早晚会杀了他,只要我存在的话。”
“我为什么不会杀你?”
“我能祝您一臂之力。还有关于传说在纳良集中营的宝藏。”
阴阳管士带着邪魅的笑声慢慢走出屏风,跪着的鹰教士在他走过的时候一直忍不住颤抖。
张、石二人逃过一劫之后,大管士下了教令,命二人至教部接受洗礼。
在阴阳管士及几个新面孔的教士带领下,张徒零与石敢当得以离开封锁线,来到纳良集中营东面教部。这里是所有教徒的圣地,戒备森严,无教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张徒零在修行大地之力上已有长进,孙戊留下的启示中,使他更想对教部一探究竟。无奈教部戒备森严,在这个区域之中,或许设有结界,以张徒零现在的能力无法进入,在屡次碰壁之后,今日只能以虔诚教员的身份进入这里。
这是集中营内独有的城中城,教部在坚固的城墙庇护下,带着一股诡异的庄严。一座城门由上至下的开启,铁链连着缓缓下降的城门,与其说城门,更不如说这是一座跨过城脚下约一丈宽的河道的索桥,无论是城建或是警卫,在集中营都是不多见的。一行人进入内部,索桥缓缓抬升,木板的载力声与铁链机关的磨合声下,大门关闭,发出厚重的楔碰声。
张徒零并未发现孙戊所说的“一柱”,若东门便是指这里的话。阴阳管士隐约传出的杀气令他芒刺在背,张徒零收敛气息,现在做任何感知无异于自取灭亡。无意识释放的杀气或许是阴阳管士心态上的波动,旁人无法觉察,张徒零有更甚一筹的压抑是自教部由外散发的诡异能量,他的力量似乎受到抑制。
几匹带着翅膀的马牵引着一顶暗红色的轿子飞驰而来,马的下落无法扬起地底的任何灰尘,张徒零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或许并非存在结界,而是这里的土地拥有高的质量。
轿子的掩帘被揭开,一个带着昊天教特有的高帽且身披繁华符文教衣的教者缓缓下轿。通体暗红色的教衣似乎比阴阳管士的黑白教衣更为高级,也正由于昊天教的特殊之处,教者更为正统。血统与官阶等级并不冲突,但基于体制,教者比管士更为高级。当然,这是在纳良集中营之外而言。
阴阳管士对教者的来到并无所谓,但那若有若无的杀气却将他暴露。教者自然是能接收到这样的警告。
“第七管士亲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教者的口吻真的诚惶诚恐,他并没有请安,仍然直挺着身子,丰腴的体态与盛气凌人的排场无不是在宣告他的正统地位。
阴阳管士面无表情,也没有发作:“教主登基在即,大管士命我来敦促工程。”
“请第七管士进轿中详谈,此二人命教士带去诵经间即可,”教者满面堆笑,做出欲牵阴阳管士的手的举动,“请入轿。”二人对彼此的忌惮心知肚明,阴阳管士向来对“血统”极为排斥。他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他的强大与经历过的苦难是成正比的。他无情、无义,只为换取力量,这力量能将他冲歧视的地狱中拯救。不,他还没有爬出地狱,一个以“正统”为幌子的打压和歧视仍然存在,没人知道一个游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成为如今纳良集中营的管士,没人知道阴阳管士对这些“正统”的仇恨。教者的忌惮则是恐惧,他们阶级对立着,昊天教一方面弘扬普渡众生,一方面存在的“人种歧视”,他们所谓和谐竞争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现在,他们知道这种谎言是力量。他们必须维持住这样的虚伪。
阴阳管士掩面而笑,他的大手和窃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教者的惺惺作态便是表明忌惮着他的实力,他笑了,他当然应该笑。在以往这些所谓正统的眼中,他的地位甚至不如一条狗。他现在有实力在这些正统贵族面前大笑。他大步流星进入轿中,教者着想着为他卷起轿帘。就在教者想要进入轿子的时候,阴阳管士说道:“轿子并不舒坦,得坐且坐,东教者就自己就骑马吧。”话音一落,一阵阴风吹过,三匹马惊吓嘶鸣,其中一匹马的缰绳脱落,马惊恐地拍打着翅膀,杀气使马儿惊慌,跃跃欲飞。
仍然担负牵引的飞马极力拍打翅膀,将轿子带上空中,消失在原处。
失去与轿子联系的马被一名教士安抚,他的身手敏捷,武功不凡。教者倒是留心了他,压下心头不快,他对着这教士说道:“将此二人带去。”
教士应命,目送教者奔驰而去后转身,他看着张、石二人,目露凶光。鹰教士此番讨好看来也是在保命,张徒零竟与阴阳管士交易,宝藏之说又从何谈起,石敢当越来越看不懂张徒零。不过事情不总在自己意料之外,石敢当选择相信张徒零。
……
一个复仇者,在仇恨释放的时候,带走的也包含了他全部的执念,全部的爱。当他失去这些情感的时候,他就再也找不回自己,仇恨会伴随着他的一生,而他也永远的失去了爱。当这样的念头想通的时候,革命者选择活下去。他是个莽汉子,在刺中张徒零后,他有那么点得意。通过张徒零注入的仙力,他在一个浑沌世界中找回自我。
他才明白人原来是如此脆弱,如果他那时成功自尽,教员便会将他丢弃在万尸窟,他会以非意志的生命形态存在着,他永远也无法在任何空间与他爱的人产生羁绊。他永远是忠诚于昊天教主的死士,是一个永受禁锢的腐尸走肉。
“昊天教教徒也曾拥有情感,更有亲爱之人。当这些人在他们眼前死去,无论以何种方式:死得其所或是曝尸荒野,他们都是死去;也就是他们失去亲人、爱人……这种‘毫无意义’的死亡在历史长河中、尸山血海里不过是冰山一角,统治者愿意付出这些代价。当他们经历过作为权力牺牲品这种情感的时候,他们开始渴望权力。昊天教是扎龙国孕育出来的。昊天教选择将这些痛楚偿还在扎龙国人身上。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成为昊天教员?只要我们在昊天教主面前自裁就好了。我们拒绝成为昊天教员的时候,我们便是昊天教员。因为我们选择了仇恨——也就是认同昊天教的所有行为都是正确的:仇恨衍生仇恨,人因为仇恨而不死不休。他们将世界扭曲成属于他们的认知,他们过往受到伤害的心才能平复。这样的世界,是你现在能认识到的扭曲的世界么?”
他理解张徒零带来的意志,似乎也看到了希望。他并没有就此成为圣人,他并不是圣人。
当他痛的时候,他渴望这种痛感的存在,这证明着他活着。在痛中,他思考着这种痛,昊天教是一个组织,他们的行为才是值得抵制的,他若不能理解革命者的意志,今后会有无数个昊天教崛起。他感激张徒零将他从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拉了回来,他最后的安慰便是他的弟弟没有变成一个毫无情感的死士。
他已经醒了过来,传承着革命者的意志。在牢中,仍有苦难在等待着他。那些接受任命的“狱友”本是大管士安插在牢房中的内应。张、石通过大管士的考验,他们也因此能进到东面教部。现在这些囚犯已经习惯了苦役,奴役他们并不够,大管士想要他们信奉昊天教主。而建造昊天教主神像的工程出现了人手不足,他无法坐视不管。此时此刻,这些内应需要执行更为激进的任务。
对于棋子来说,高团昌是一个——政治犯——那便是在狱中最为艰苦的囚犯,统治者最为仇恨的囚犯。不过在纳良集中营囚禁的任何人都是“政治犯”,昊天教掌握着权力主体的时候。棋子眼中的高团昌有成为一个优秀教员的资质,极端的仇恨是力量的源泉,他们在策划着勾起这种仇恨。仇恨者是弱小的,教主条义中有一条: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焚烧一切可以焚烧的事物。对于真理,他们铭记于心。
高团昌在这里受到的折磨不亚于一次次酷刑,无论是身体上抑或是心理层面。他看到了人性的另一面,这是他这个莽汉无法理解的世界,而他被教着学会。
某天夜里醒来,周围站着几个人,是白天攻击他的人。他无法动弹,高团昌惊恐地想大叫。他发现自己张开嘴巴是一件愚蠢的举动,其中一人将地上拾来的稻草封堵住他的嘴巴。高团昌眼睛布满血丝与恐惧。手铐脚链分别被前后的人固定,一个用全身体重压制着他的手铐,他纵然再有力也无法使出;脚链被踩在脚底,他没有留下任何发力的余地。领头者命人扒了高团昌的裤子,他蹲坐在角落里在寻找着什么,当传来“唧唧吱吱”的声音时,高团昌也“咦咦唔唔”的叫唤。
他挥舞着,做出将黑老鼠放在高团昌裸露的阳具上的姿态:“牢房中的老鼠并不少见,它们过得并不比囚犯更舒畅。牢房并没有任何食物,这些饥饿的老鼠基本什么都吃。看到了这些可爱的老鼠,我就想起饿殍遍野的巷子。我才明白,只有我与老鼠活着。”
老鼠在渐渐变强的握力下只有发有“唧唧吱吱”的哀叫,那人也似乎感受到老鼠的恐惧。他爱怜地将老鼠放在耳朵边,聆听老鼠的哀叫,像在安慰它、鼓励它。这对于他像是一个仪式,他终是心满意足地放下老鼠,老鼠在一接触高团昌的身体时本能的想要逃跑。一只手极快地又将它抓住,手极其有力,能主宰弱小生物的生命,他掰开老鼠的嘴巴,使老鼠的嘴能咬住高团昌的生殖器(大鸡8)。
高团昌心如死灰。他想,难道应该诅咒老鼠在这之前全部死绝?如果恨意再浅一些,这只老鼠为什么不消失,这样肮脏的生命不应该存在。不,他知道他与这只老鼠都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对象。既然生命是平等的,现在受到的压迫,他应该恨谁呢——此时的动静并不小,但周围人并未有人愿意帮他。不,不是帮他,是帮他们自己。如果与自己同个阵营的同伴被施暴,他们不是应该感受到恐惧而后奋起维护么?
高团昌明白以为的扎龙国国情是多么荒谬了。他也自食恶果,他之所以那么爱着他的弟弟,原来是他并未将其他人当成兄弟。
他本是极为护短的人,他将弟弟的崇拜当成爱。他的痛苦不过是失去了崇拜,他以往对不公平的东西看作是护短,也让这种认知任由发展。他想起张徒零,应该恨他吗?是他指示这些人来这么做的么?不,这些人只有通过欺凌自己才能不被欺凌,他放弃了反抗,就像那只弱小的老鼠一样。
老鼠已经惊吓而死,那人极为失望,他甚至抽咽着发出沙哑的哭声:“真是个卑微的生命。”
当他的哭声戛然而止时,是他被极妙的点子燃起兴趣,他几乎快要开怀大笑。他拿着死老鼠在高团昌眼前晃悠,用平淡和极为诚恳的语气对高团昌说道:“它刚刚咬了你。你一定恨它吧。现在我已经杀了它了,为了抚慰你心中的伤痛,来吧,你吃了它。吃了它就能化解掉仇恨。它咬了你,你吃了它,这是生命。它的生命被我攫夺,是它罪有应得,就像你把它吃了,是化解仇恨的方法。昊天教或许就是以这种方式对待世间万物。我想你多少应该能感受到这种无言的痛楚。哈哈哈……”
他用力捏住高团昌的啮合骨。高团昌此时将嘴闭得绝无缝隙,他几乎要将口中的稻草吃下。咬舌自尽吧,他想。之前失败的错事现在就不应该再做,他想。死亡毫无意义,他想。命运不该就此结束,他想。一个卑微的生命不应该葬身在自己腹中,他想。今后吃斋,他想。他不断……地想。
他连续地抽打高团昌的嘴巴,高团昌纹丝不动。巴掌声在牢房似乎有所回荡,此时已没有任何鼾声。那个人被暴戾冲昏头脑,他用倒三角的眼睛盯着踩着脚链的人。他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那个踩着铁链的人用拳头狠狠的砸下,目标正是高团昌的睾丸。高团昌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使他身体弓起,那人踩着的铁链因为发力而移位,此时高团昌向上弓起身子,把踩着铁链的人摔得四脚朝天。此时的爆发力是因为身体在极其剧烈的疼痛而下意识的反应,他没有多少后续之力。高团昌没有力气再闭着嘴了,此时从他口中流出一些白色的唾液泡沫。
他一定要将老鼠葬在高团昌腹中,但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手的力量几乎能粉碎自己的手臂,那个抓着老鼠的人意识到,他可是一个拥有法力的教员,这种可怕力量是人类能拥有的吗?倒三角眼内应并没有感受到这人有任何法力。
此时牢房有光火闪烁,教员将火把放在石壁的凹槽,他腾出手来,不急不慢地摸索出教棍在牢房门上敲打着,喊道:“昊天教主的宵禁命令在牢房中也适应。如果现在谁不会回到自己的床位,杀无赦。”
那人放了手,回到自己的位子。倒三角眼也丢了死老鼠,回到自己的床位。
教员说:“下次若是谁还在自己的床位外,没有警告。”
教员走后,那个人来到高团昌的身旁的床位。他将那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人踢下石炕。他将高团昌口中的稻草清除,仅有的光辉下,他们看到了彼此的眼神。
……
距离真理改造大会还有半个月时间,意味着张徒零与石敢当已经成为传教员半个月了。张徒零在来到这的第三天,在天书的调养下,对领悟到的大地之力有更进一步的修行。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在这里从容使用土遁术,不过只要一有时间便参悟着天书,希冀能得到更多力量。他想,至少应该在真理改造大会前做些什么。在大管士的任务上,他完美的完成了。他也知道可能太急于求成,如果在传教员的位置上再待上一些时间,他或许能更好的保护大家。而他也明白,他与众人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与其憎恨自己的无能,不如背负着苦痛去找寻生命的希望。时间不是用来追悔的,他接受了昊天教的洗礼,成为教员对与他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真正改变的是石敢当。石敢当留在张徒零体内的仙力早已弥散,张徒零从洗礼仪式之后,就再也没有感知到真正的石敢当。
石敢当的状态是在大管士意料之中的,不过与大管士不同的是,阴阳管士看中的是张徒零。阴阳管士对张徒零所说的“宝藏”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张徒零所能知道的“宝藏”无非是所有纳良城民都知道的一个传说。阴阳管士对“宝藏”的理解只有一种,那就是力量。阴阳管士最看中的张徒零的恢复力,终有一天他能得到挑战大管士的资本。
教部诵经间,所有刚刚接受洗礼的教员在日出至中午时段,喃喃不停的唸着普世真经《教主条义》。诵经间普法诵经,主要是让觉悟不深的教员深刻领悟到昊天教主的思想。诵经间比起普教间更为宽敞,张徒零印象中的教堂与之截然不同。整个空间似仅有一缕光投射在最前方,张徒零和所有教员都跪在蒲团上,这里的教员比集中营的囚犯还要多。张徒零再无法感知到石敢当,他懊悔地用拳头砸向蒲团。原本仙力将他二人联系,他们能或多或少的有心灵感应。与周围所有教员在持续地诵经中,教主条义就会吞噬人原本的思想,再和已侵入内心的力量将人彻彻底底的被改造。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张徒零知道他不能等待,但他现在没有力量,他渴望力量。当无力与懊悔袭来,他又害怕了,他仍是张徒零而不是张百忍。
“无上昊天,集世间七情六欲,空……”(众教徒诵经声)
一人从天而降,教者的出现使众人顶礼膜拜,他指挥众人,他说道:“现在已经是你们为昊天教主效力的最好时刻,拿出你们的虔诚,献出你们获得到的神力,在为建造昊天教主神像的劳动中不留余力吧。昊天教主使你们的身体强壮一百倍。你们能轻而易举的举起巨岩,能持续不断的挥舞铁锤。所有的教员,这是你们的义务,为了我们的昊天教主登基,那一刻圣辉笼罩大地,我们都将永生共荣。”
“信昊天,得永生。”(众教徒信誓声)
所有教员同时起立,井然有序,他们面朝前方,向前前行。从诵经间一直向前,圣光光指引着他们,引导着他们来到一个空旷无比的地底世界。这里已经存在更多教员,他们各司其职。一个耸立的巨大支柱下,这个地底世界坚固无比。张徒零猛然惊醒,这就是孙戊所说的“东门一柱”。他也明白,他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在巨大无比的矿洞里的教员就数倍于奴隶人数,如果他们不算奴隶的话。张徒零对昊天教的力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就算是以暴力奴役他人,这股统治力也不容小觑,他自视自己是“预言之子”,以为应该得到的将会得到。尽管他并没有退却的念头,但他不再自以为是。
教者在高台向下喊道,“昊天教主既然重生登基,我们用昊天教主赐予的力量来建造昊天神像。我们与昊天教主永生。信昊天,得永生。”
“信昊天,得永生。”教员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这样的口号持续了一会,直到教者一声令下。
这里依旧在进行着冶铁锻钢,与炼兵厂所不同的是,这些钢条需要极为坚韧。在规模上,也是小巫与大巫之别。教员的法力此时派上了用场,这或许是教者赋予他们力量的原因。得到昊天教的洗礼,因人而异,他们能得到力量。身边的教员催促张徒零举起巨石,与他们一同将巨石运送到矿洞外。
这些巨石是从地底深处取出,重新将这些巨石运送到地面仍需要一段不短的路。巨石是无规则、不同体积的巨岩。有的几千斤,有的上万斤,一个凡人是无可能搬运的。接受洗礼的教员却可以,这其实不是他们真的被赋予力量,而是一种秘术的作用。此秘术激发人体潜能,使之在短时间内获得不可估量的能量,再配合一点法力,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完成这些运送任务,这是以耗费人体精华为代价的秘术。也就是说他们无法持续的干下去,也许仅需一段时间,他们就突然精疲力竭而暴毙。
张徒零扛起一个与身体体积相差无几的巨岩,这个巨石的质量极为轻,这是与真正的花岗岩相比而言的。张徒零扛着的巨石不是其它,而是一个硝石,这是一种天然矿物,主要成分为硝酸钾。巨石在外貌上与其他巨岩无异,张徒零因有大地之力,对于巨石的结构了若指掌,巨岩无非是表面,而核心全是火硝。
这些硝石并不多见,也并非所有教员搬运的都是巨岩。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已经麻木,他们感受不到重量,无论是几千斤与几百斤的差别,能真正体现的只有他们不一的寿命。如果一个教员遇到硝石的次数为多,他的性命也就也长。这也是昊天教在出现人手断层的原因,因为教者并不知道这种特殊情况。
找到硝石的哪一刻,张徒零就明白自己的任务。他所做的与其他教育无异,但他们的目的不同。张徒零与队伍来到矿洞外,他对昊天教主的神像有个大致的猜测,但他没有想到那个所谓的柱子无非是昊天神像的权杖。张徒零面对这样庞大的石像感到震惊。权杖从地底身处伸出地面大约有三十丈。昊天教主的石像也已经基本完成框架,从远处望去,在石像上有密密麻麻的黑点,还有不少绳索。这像是一张巨大无比蜘蛛网,不过仅有的小黑点更像是蜘蛛网中的猎物。石像的高度大约有二十多丈,若是头部建造完成,应该会等于权杖的高度。通体金黄色的石像在集中营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看到,在太阳出现的时候,这里的光辉无比耀眼,人眼望向这里仅能在极亮之中看到黑暗,所有的认知仅有灼刺的痛感。
这里飞沙走石,与教部城门附件的土地质量并不一致,张徒零能感知到这里土地力量的匮乏,除了早已被砍伐的森林,这里的沙化也比其它地方严重。显然昊天石像已经严重影响了这个地区的地貌及生态系统。从远处飘来一股特殊的臭味,这股臭味在越接近石像时,张徒零越能清晰的闻到。其实这股味道在其他搬运巨石的教员身上也有,张徒零并没有留心。直到他真正靠近昊天石像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教员将硫磺作为染料,为昊天石像通体油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将这些作为粘合剂,将一个个巨岩拼凑成完整巨大的石像。巨岩中又有不少是硝石,只要一点火苗,昊天石像就会发生极大的爆炸。张徒零对这些无知的人感到可笑,他并非认为无法分辨岩石与硝石值得玩味,而是象征着极权主义的石像将轻而易举的被他毁灭。
他想,石敢当说的星星之火,如果在这里燃起。但石敢当深处一个黑暗之中,再也无法发出闪光。张徒零沉默不语,任劳任怨,将一个个巨石从矿洞中搬运而出,如此往复,没人知道他怀着怎样的心态。
人为什么而活着这很重要,对于已经迷失过的教徒而言更是如此。所有教员都有所求,而教主能赋予他们这种想法。一个嗜血的教员可以在昊天教的体制随意杀死平民,如果他们没有臣服昊天教的统治,不认同昊天教便是不认同教员的存在,他们的存在被否决过。今天他们拥有力量,所以他们可以肆意妄为。对于嗜血者来说,杀戮就是存在理由。
那日洗礼的仪式上,石敢当所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并非是暴虐之气,更像一种亲切。不,他不明白,是哀嚎让他怜悯。哀嚎沉沦地狱深处,希望得到拯救,哀嚎化作有形态的物质,它被无形之手掐住了脖颈,仅留白茫茫的灵魂形成一个人的头型雾状,那空洞的双眼和极阔且扭曲的口部无法发出这样的哀嚎,这是无声的痛楚,石敢当深深的哀恸。他恐惧,极为恐惧。他绝无法也承受这样的痛楚。哀嚎在石敢当心神奔溃的时候,散发出一道明亮的圣辉。圣辉抚慰着伤痛的灵魂,扭曲着的灵魂在光辉下幻化成人形,这是她原本的形象,她就是昊天教主,集世间所有情欲伤痛于一声的圣女。石敢当被光芒直射,眼睛无法分辨与光同为一体的灵魂,尽管在他的认知中,幻化出的人形就像创造世界的女神一样。女神创造了世界的所有人,包括他信仰的神。神的神,女神就在他的面前,女神就是昊天教主,石敢当想通了这一点,他成为了昊天教主最忠诚的信徒。
教者来到阴阳管士身边,他今天带着石敢当登上朱雀台。他的用意很明显,不过这也是大管士的命令,石敢当已经被破格命为直属教士。
在朱雀台上,能一览底下进行的活动,他们看来不过是蝼蚁的运动。阴阳管士百无聊赖,在教者登上这里时,他正想找点乐趣。当他看到教者身后的石敢当时,他嘴角勾起面部的皮肉,加上发出的声音,才让人明白他笑了出来:“教者你也有男宠了么?”
“管士这从何说起,”教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中腹诽,阴阳人也有断袖之癖么?但心中如何咒骂,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怪异的神色,“您是看上这个年轻的教士了吧。”
“这不正是我日前带来的二人之中一人么?何时成为教士?”
“管士有所不知,那日您先行休息,我便命人将二人带到诵经间,为其洗礼。在洗礼过程中,此子天赋异丙,得圣辉庇护,我欲将此时报告管士,但管士舟车劳顿,并未第一时间打搅。在教隼的通信中,大管士特破格命此子成为教士,并命我好生教诲。今日带他来见过您的。”
“你竟然越过我通秉大管士。”阴阳管士说一半留一半,语气平平淡淡。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杀虐前的征兆。
“管士息怒,诵经间遗留的圣辉是教主的法力,我仅尊崇教主的启示。”
“罢,你也是忠诚于教主,此事就不提,下次再有僭越,定不轻饶,”阴阳管士说:“不知他是否真的如你所说。想要服众,就让他用实力说话。”
“管士的意思是。”
“我手下也有一新晋教士。就跃跃欲试的准教士看看他们领悟了教主的几分神力,”阴阳管士说,“新来的教士实力或许不济,但定会知分寸,无性命之虞。”
“这……”
石敢当:“教者大人不必为难,若是在下实力不济,死有余辜。定不负教主蒙恩。”
那日的打斗,石敢当不及鹰教士的十分之一,若是没有张徒零,他怕也早已死去。鹰教士对石敢当的杀心有迹可循。。
二人“咻”的一声同时腾空,消失在原本的站位。他们的战斗地点就在矿洞之上,矿洞有一部分露天着,从朱雀台下若想完全监视着下方运作,就必须将矿洞暴露在圣辉之下。二人跃下朱雀台,石敢当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地落在站在一个巨石上,搬运巨石的教员并未停下教部,从盘旋的路上不断前行。张徒零在搬运巨石的队伍中,他记不清自己搬了多少个巨石。突然一个叠加的重量使他觉察到,纵然石敢当的功力已有长进,他到底还是一个人,存在着质量、重量。若是他的落脚点是其他任何一个教员,他们都不会感知到。他恰恰落在张徒零扛着的巨石上,张徒零差点被压垮。幸而即使运起的天书之力帮他化过一劫,不然他可能是古往今来仅有一个被巨石压死的“预言之子”。
当天书运起的时候,张徒零才知道巨石之上的人是石敢当,尽管他们已经没有心灵感应。张徒零百感交集,他将巨石举得更高,他看到鹰教士着站在更高位子的一个炼炉周围。
鹰教士周围汗流浃背的教员并不关心,工作之外的事物,他们不会理会任何人,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无非是完成今日任务。
鹰教士从墙壁上踢来一个兵器。一个普通教员的棍子,他的用意并不是让石敢当与他平等决斗。他的态度是他认为石敢当只适合当一名教员。石敢当接住棍子,仍然一动不动。张徒零随着队伍正在蠕动前进,巨石上的石敢当慢慢盘旋而上。
他们都丝毫未动。
突然,鹰教士抢先发难,先下手为强是不变真理,他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发出强力攻击,欲一举击溃石敢当。从体型上看,他判断石敢当属于力量型。他并非真如阴阳管士所说的“最弱的教士”,他能轻易战胜数个力量型的准教士。他的实力阴阳管士心知肚明,阴阳管士之所以留着他,无非是眼下他还有一战之力。他想,既然早晚都要死,不如再为肯定过他的阴阳管士再完成一次任务。就此削弱大管士的实力,他信奉的第七管士就可以取而代之。他想他能看到,因为他们曾经合体过,那便是永生。
一把无形的矛向石敢当刺来,石敢当睁开眼睛,向上一跃轻易地避开了鹰教士的攻击。鹰教士的嵌入了石块,让他震撼的是石敢当的实力已有质的飞跃,不再是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喽罗,他引以为傲的速度竟然被轻易闪避。他迟迟没有追击是因为他的秘密武器被嵌入了石块,他的矛能在刺中目标之后,左右两旁生出钩子,牢牢嵌入。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便是刺中之后将敌人的内脏瞬间勾住,再从敌人身体里拉出来,这不过一瞬间,便完成了屠杀。但现在钩子钩到不过是一块坚硬的岩石。而且这个巨岩是张徒零所能控制的,巨石的质量能在一瞬间变化,普通的巨石经此一击早已碎成石块,而这个石头却能让鹰教士的秘密之矛毫无作用。张徒零自然是在帮助石敢当。
石敢当在最高处站着:“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我不属于我,所以你无法战胜我。”
张徒零在心中默念着:你仍然是你,你深处黑暗之中,我一定会将你拯救。
“只会乱窜的喽罗,”鹰教士将嵌入巨石的矛头部舍弃,他原本不认为需要用到“后手”,他不得不承认石敢当发生了质的改变,也正是如此,鹰教士必须杀死石敢当。他打开机关,一根根无形的暗器从管道喷射,发出“咻咻”的掠风声,直插石敢当的双眼。
石敢当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攻击。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闪避了这些暗器,尽管这些暗器伤到了他的皮肤,在躲避过程中他翻身下落。在发出暗器之前,鹰教士已经判断了石敢当的位置。他认为石敢当不可能闪避过这次攻击,但就算闪避了,他也只能以极为不利战斗姿态下降。他踩在一个个巨石上,以比石敢当下落时调整姿态的速度更快袭来。鹰教士出现在石敢当身后,他的矛已经失去了尖锐的头部,但还是能洞穿石敢当的身体,只要刺中的话。
鹰教士一脸不可置信,他全力一刺居然无法伤到石敢当分毫。他的秘密之矛用的是炼兵厂最优秀的工艺锻造的利器,纵然已经失去头部的矛,也应该在的力量下洞穿石敢当的身体。石敢当回过头来轻蔑一笑:“这就是你的全力一击?”
鹰教士失手丢下弯曲的铁条,他的秘密之矛降落,掉在大炼炉里不激起一丝铁浆,顷刻被极高的温度融化。
“这不可能。”鹰教士挫败的跪了下来。
“你好像很心仪你的武器,”石敢当看着他,“这个教员用的教棍或许更适合你。”
鹰教士低着头,他心理已有死意。石敢当转身的瞬间,鹰教士猛地向前扑,他抱住石敢当从高台落下,下方正式吞噬钢铁的大炼炉。
“你以为你有多强?看看吧!你与我的武器一起陪葬吧,我会与管士永生。只要你死了的话,”鹰教士快意的笑着:“哈哈哈哈……”
阴阳管士与教者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他们不认为使用暗器是不平等的手段。在鹰教士刺中石敢当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意外,更为意外的是石敢当毫发无损。教者看向阴阳管士时也表现出一股得意之情。阴阳管士无视他的举动,他终于明白大管士的用意。在鹰教士突然起身抱住石敢当的时候,他们都着实一惊,此时有能力救下石敢当的只有他,但阴阳管士在犹豫着。
张徒零也见到石敢当面临生死危急时刻,他甚至顾不得暴露,在他将要行动之际,石敢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