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为一仞,万仞非凡人可攀。向前抑或退却,他都已做不得凡人。七七四十九个日夜,饥食渴饮,日行夜宿,终是登顶。“极目之远山,山顶住着仙人,净明法师,道法高深……”那耄耋的老猎头指着万仞山,讲到年轻时求道的事迹便嘀嘀咕咕。他下意识地掏了掏耳,若不是被救了命,他会一直忤逆的。真拜得师傅?血仇可报!他想。
“你历万仞艰险,复仇之心愈强,这样的心性悟道,若收你为徒,他日必使你堕魔成劫。”眼前的老道如是道。
任敌无言,只把擦了百千次的残破的短剑擎于面,端着决斗姿态。复仇以火焰和痛苦驱逐软弱,不过是再一次的殊死搏斗,复仇即是求自我解脱的道。
“强徒莽子,敢要向我师父出手不成,”一个和任敌年纪相仿的道童来喝:“我来好生教训你一番!”老道无妨示袖,道童抱揖退了。任敌双手紧攥,三步并两步来刺。风拂起青髯缥缈,人微阖形如豫章。短剑确实没入老道体内,不知是何原因,任敌开始发抖,力气流失出身体,厌恶蔓延于官能。
“你确想杀人,却非是杀我。因此无论你使何等本事,皆无法伤我。”道人言罢,短剑随风化作碎屑。“砰!”任敌瘫地,或恐怖或狂乱的情绪闪烁双睛,眺望的是岿然独存的道人不动如山。“神……神仙?”惊呓下似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和野兽决斗,也记得登山之前,任家任敌少爷,他跪起,猛地把头抢去地面,接连磕下九个头道:“净明大法师,恳求您收我为徒罢,任家不孝子弟任敌……身背血海深仇未报,家族惨死的百余条人命难超度,任敌代表列祖列宗求您了法师。”
“我非净明法师……”老道人道。
“天师,我非学长生术,而欲求杀敌功。”额头血是歃血。
“老道非净明也,亦无杀敌之功能授于你。”
“只求您收我为徒,在您身边学习道法,绝不会辱没您的名声,任敌对天发誓。”
“你真的想做净明的徒弟?”
“天地为鉴!”
“净明。”“是,师父。”
“你意下如何?”“师父,此等强徒我怎能收他为徒,退一万步说,未出师者不应收徒。”原来道童就是道号净明的许逊道长。“你是净明……法师?”任敌不做迟疑:“那您就是我的师爷了。”
“谁是你师傅,也不许你叫师爷。”
“逊儿,且带他去。”
许逊不解师父何意,按捺住转头去看:任敌狡黠笑着,泥猴人的形样,少年身破衣裳。予了任敌旧道服,许逊自来紫云观请安:“师父,徒儿已依照吩咐,安顿了任敌。”
老道人疲惫地道:“逊儿,你心中是否有许多疑问?”“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道家人,修的便是这道理。自任敌踏进万仞山的那一刻,劫数已经运转,道理也就成了道理。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竟斩蛇杀虎,上万仞山顶,这其中的道理,你是否参悟?”“弟子愚钝。”“这是命数,他为你的劫。”
许逊心中一震:“师父,可是……”
“我的好徒儿,已和你说过了,当你命中劫数运转,便是你出师之日。为师今日便要坐此羽化了。”
许逊掉下来豆大颗眼泪,旋即又抹去:“徒儿不知也喜也悲。喜的是师父羽化成仙,修成正果,悲的又是徒儿不能常侍奉师父左右。”
“道法虽自然,人亦非草木。好徒儿,你有这份道缘,为师便助你通一次天眼!”至孝入道,恣蚊饱血的吴猛道祖羽化前为徒儿通天眼舍肉身:“太极生两点,浑元聚河洛。纵横二维,气运经纬,命劫天眼开。”
紫云观顿时抽象,人浑茫茫如棋盘黑子白子,气韵格局水墨洒泼,具象难分难聚,伏羲八卦显现,而乾坤同转,河图洛书命劫,覆时光琉璃。璀璨摄魂之际,似见仓颉神功,见神功,天浩荡,地亘古。无逆鳞,难成真龙;生逆鳞,难做真龙。米珠琉璃天眼闭。
万仞山顶紫光漫射,光域外的任敌也觉察到神奇意象,他咬牙露齿笑,转头了结擒获的野山鸡的性命。
四日又三夜。“你醒了!”许逊猛直起身:“师父呢?”“你不记得了?也难怪,小师傅睡了好些天呢。”许逊跑下推窗,光普照而观返照,神奇却不十分眩目,一薄薄层由内至外的紫檀气韵氤氲成结界,不散不化。“自那日后便一直这样。”任敌道。
“师父为我开了天眼,羽化又生了许多变数。”“羽化?”“说了你也不知,”许逊一顿,“若说你为我的劫,你信么?”任敌不自然地洒笑道:“劫么?当然信,小师傅说什么我都信。”“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傅,我便度你,虽通了天眼,我却未解开其中道机,现在只要求你与我一同守在师父观前,直至羽化圆满。”任敌凑道:“师爷羽化要好久吧?”“我也不知晓,”许逊垂首道:“也许三年五载,也许三十年五十载,乃至更久。”“啊?!”“你不是要学道法么?正是在这种时候,剩下的,一切随缘。”话音刚落许逊竟闭眼入道。“哎,你怎么又睡了?”任敌上蹿下跳,许逊不动如钟。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许逊沉稳又寡言与任敌的桀骜不驯却也互补,师徒情兄弟情交相辉映,渐渐长大的任敌在许逊门下潜习道法,一学八年。
道法臻致,仇心愈烈,每十五月圆夜,许多次濒临崩溃,都是许逊勃豀拉扯,记忆炼器世家辉煌与覆灭的心魔,也许不久之后,炼器之心便炼成不失不灭的劫罢。
任家是全凭运气才成为炼器世家,旁人都这么说,却不全如是。任家世代相传的神石已无稽可考,但每一代的任家传人都遵循着上任家主的家法,任千锤为传人取名任敌,则坚信在他子辈一代能见识到神器练成。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有王族,信神石,则为主。任家遭遇灭门惨剧,随神石成为传说。
许逊得窥,感而坠泪,是夜向明天,师徒二人下山,离了万仞山以东,好大一座旌阳城。难记山头便出山路,不知里程又上官道,疲惫脚掌亲临板石,才行百步是城门。士兵威严,左右警戒,遍目去布衣居民聚告示而熙攘,墙下置鼓一面,应使揭黄榜者击之。
“请问,这布告的是何事?”居民闻声回望,见一道人权额胆鼻,器宇不凡。有人口快,道:“是超凡会,寻能人异士。”任敌踱来问:“什么是超凡会?”他们再看这位道士,剑眉星目,也非凡夫。文人模样的来接过话匣子:“正确来说,是超凡编制。超凡超凡,超过凡俗而超然于尘世,可这‘编制’却非得道或成仙。”有布衣抱怨:“连年争乱,又遇太子登基……”说书人抢道:“传国师曾对天子说‘乾坤一统,必清混沌。’炼金方兴未艾,求道之风又盛行,汝等凡夫只能见传统农耕没落却无能为力。”“混沌是指?”“西岐山伏地,北冥界疆良。不过,若非超凡,知了亦无趣。”倘人再问,那人又暴露说书客的本色,就要卖弄关子。
任敌昂头见那迎风的王字旗,径直走去虎皮鼓,敲得震天响。士兵持兵矛列队而围,压轴者迎出,千夫长道:“便是你二人揭这黄榜?”任敌才发觉居民早已离开中心圈在远远观望,应道:“正是。”“随我来。”
军机处,长官正位发问:“你二人来自何地?师出何门?”许逊做楫,“贫道二人来自万仞山,道祖吴猛。”“哦,修的又是何功法?”任敌不耐烦道:“道士,修的自然是道法。难不成是念经?”
“小兄弟看来很有个性,还真不像道士哩。本夫长不与你计较,凡揭榜者,皆为贵宾,”接着堂中一喝:“来人!”应声来了一个勤务兵,未着军甲却见军人体态,他道:“请二位随我来。”
“两位道长,请在此歇息,三日内,便有考校擂台。”不及发问,掩门去了。住进超凡栈楼,许逊闭目养息,任敌内心也不像表面那般急躁。师徒二人如下对话“师父,饭否?”“嗯。”“任敌,早些休息。”“是,师父晚安。”一日过去。
千夫长将每个厢房的宾客的一举一动都汇报上去,长位者立于楼顶向下凝望。超凡栈楼实为红尘中的海市蜃楼,能在此中不忘初心者才有上擂资格。这段时间,揭超凡黄榜者络绎不绝,无论何等身份,都被视为贵宾。然腐儒色急,而赤匪贪婪,超凡栈楼非都是超凡人才。这位长发飘然的公子旁边还有位粉面小生,心下自忖度:这次怕是来对了。
翌日,歌舞升平声愈甚,直至夜夜笙歌。许逊与任敌都充耳不闻,是非门紧闭。终于勤务兵来到:“二位道长,请随我去校场。”随着西行者的全部离去,超凡栈楼如同空中楼阁轰然倒塌,并永远禁锢那些被欲望束缚的生命体。
校长上千夫长道:“来到这里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不论喜剧还是悲剧,之后才是真章。规则只有一个,站着的赢,躺下的败。西行是使命,战斗是立位。”
任敌或许并非好战之徒,却迫切想要通过战斗器量自己。他不知道对战安排,但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让兄弟阋墙这种事情发生。任敌向勤务兵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万人敌。”许逊又闭上了眼。
千夫长将名录承上,王一战扫了一眼道:“去罢!”不多时,第一场对决在擂台打响,场上的两人看着颇为悬殊,其实都按兵未动,粉面小生本就娇小的身材在八尺高的刚毅猛男面前显得更加矮小。这并不是块头擂台,王一战的目的是想在残酷的生死决斗开始前,就让玉玉打消西拓的念头。王一战虽不甚清楚来自阴阳家的第五雷锋,不过就画符出招的抬手动作可太足够他出手了。
第五雷锋突然舞动,不疾不徐的动作引导着气流,周身荧光绘成隐隐符咒。“看来你是出手了。”玉玉却笑,十分从容自信,难怪瘦小的身材穿着大一号的衣物。气质流于形体,玉玉潇洒拔剑,剑之鸣直击耳膜。在那瞬间,任敌似乎回去了某个恍惚世界。
符咒频飞,闪转腾挪。“竟都避了。”王一战吃惊而且不理解:难道是他不够优秀么?玉玉为何要苦练功法,在安逸世界享受荣华富贵,万人之上的生命还不够优越么?王一战本能的厌恶着战斗,他想要宁静的生命却求而不得,他已经有些气愤。除非王一战能知道十六年前的,逐渐模糊的约定,否则绝不能理解玉玉的行为逻辑。
“你可知道我为何叫第五雷锋?”第五雷锋道:“因为我是阴阳家最优秀的传人。”“优秀的人可太多了,可快别说‘正统’‘长子’之类的了。”玉玉气从心来。第五雷锋蔑笑道:“第五氏,乃合五行之能人方能姓,金木水火土,五行对应人之五脏,符的属性威力全在于个人后天的修行,我之前使出的符咒,你可记为‘五行符’,”他收招,不再大开大合,转而将功法凝聚在指左右开弓:“我之所为第五雷锋,是因为我能运相生的符,你应记为‘五雷符’。”
“不放骡子了,就放马过来罢。”“作为我的对手,你算身手不错了。这一雷符是火行与水行的结合,要小心了,我可不保证你的性命。若你就此认负,我可收手。”“呵呵……”
王一战还不清楚,究竟是他小看了玉玉,还是小看了第五雷锋,无妨,他不会让玉玉受伤的。
“这家伙果然强,没想到第一个对手竟然如此给力,但我也不是吃素的。”玉玉尽量调匀气息。一雷符兼具火的爆裂,又有水银泄地的难缠,霹雳隐于空气,没有端倪,只要不小心轻轻擦到就要有败北的觉悟。
“对不起了,尽管你很努力,但我不能……”王一战指尖捻着一颗丸子,良久止住颤抖弹射成光线,不偏不倚正中玉玉腘窝的穴位。雷符合面,千钧一发,玉玉凭着好胜本能将将避了。
“力度不够么?又是我不喜欢的倔强。”王一战本想稍加干扰,盼着玉玉脚下一软而被雷符束缚,届时他再入场就不会伤玉玉的自尊。但王一战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也有自尊。下一颗丸子又在关键时刻欺进玉玉,这次没有失误,却是失败了。
玉玉的身影仍在擂台上跳动。“又被躲过去了吗?”台下的人都发出惊叹,“这小个子也有小个子的好处。”第五雷锋喝道:“就只会逃跑吗?你刚才的气势到哪去了?”玉玉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这不可能!”王一战主席台上站起,目向校场扫去,“竟然能悄无声息的化掉我的招式……哼……果然,这里面有超凡人才。”
方才就有两颗糖丸同时落入开水中,稍一眨眼便溶于水,观众都被打斗夺目,口水不及下咽,没有喝水的念头自然也就无人知觉。同在暗处的两人无法来到明处,彼此是不知道对方方位的。任敌在化招时便确定“偷袭”没有“恶意”,但他并不想任何人来干预这场战斗,他的不允许甚至包含着某种情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蕴藏多年的情感正在逐渐生发。
“刚才那是你的杀手锏吗?”玉玉又笑,“不过如此。现在,让你看看我的杀手锏。空练了许多年,今天是第一次用上。”第五雷锋也笑:“哈哈,挺痛快,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就是别闪到舌头了。”
风萧萧兮玉之剑寒,却偏合盖锋芒,气骤时场地沉重;五行运聚凝结,符咒五雷扑朔,第五雷锋左手托右掌门之罗生。所有人屏气凝神,只一招定胜负了。瞬之瞬间,只见一道身影迅速掠过场地弹去,玉玉手仍按住剑柄而未发,没有给人以鲁莽的感觉,竟无端地勾引出众人对亮剑的期待。
唯王一战除外,王一战眼看就要从台上跃下,他不想也不愿意理解这种拼尽全力也要挑战并坚信战胜权威的境界。
“破军!纵使面对千军万马,背水沉舟,万人与敌,我为霸主之姿战之。”玉玉直直冲进五雷符:这一道光,普照侠客行正道;生一团火,燃尽能量始涅槃;看一直烟,袅袅渺渺起云霄;来一泊水,向阳春花破镜月。春暖花生于峭壁为向阳,本同草芥或是装衬,腾悬于天际,倒映在镜泊,今有猕猴弃明月而采镜花,以为人间四月天。
两人相抗,符咒宫殿层层龟裂屏障,圈圈累卵倾石,“这……怎么可能!?”第五雷锋心防瓦解也应当。“我从来不信什么‘先天属性’。我就是我。你的五行论并不适应我,或者说我是无属性的吧。”玉玉亮剑破军。
“……好一个霸王气概,果然人不可貌相。竟然在和我战斗中学会了调动五行并且——胜我——用五行克五行,是我……败了!”高大威猛的第五雷锋倒在玉玉眼前,台下呐喊爆炸,此刻的玉玉就是他们的西楚霸王。
任敌的眼中的玉玉的身影,溯着时光之琉璃返照,那是在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世界之中,当时也可能是玉玉这么望着任敌,“不可能……不会是她的……”如此注视而出神外,任敌口中喃喃面目狰狞,像在一颗冰雹坠落在炙热火流。
“我赢了,我真的赢了。我赢了他,也赢了你。这下没有借口了吧。”玉玉跳到面前,王一战先是怔了一下,有点不悦地说道:“你不该这样做的,家族的剑法……”玉玉慢慢低下头,王一战生起歉意。
“一战,你是不是忘了?”玉玉鼓着脸。
“什么?”
“我才是姐姐,”玉玉抱剑环胸,用温柔的声音说:“你只是个臭弟弟。”
王一战语塞尬笑,黑着的脸被粉红色覆盖:“对不起姐姐,你没事吧。你知道,是父亲之前的嘱咐。”玉玉双眼乜斜道:“你要真关心我,就别装作小大人样。要不是这战实在吃力,我非请你吃几个大栗子。”
王一战不自然地抱头:“姐姐,我现在的形象还得维护,手下可都看着呢。”“快给我揉揉膀子,撞得生疼……”玉玉耸了半天肩膀,“磨蹭什么呢……”她回过头来见王一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擂台。
夕阳剑客对战道士。欧阳洛本就厌恶道士,眼前这个着墨绿道服的对手,垂头丧气得叫人轻蔑。“臭道士,别说我胜之不武,赤手空拳,我便让你三招。”任敌不答不应,也不见任何动作。良久,有声音道:“对我来说,这不是比试,我本不愿意战斗。可人总是身不由己,我必须战胜你,然后,我便有了武器。说到底,武器是复仇的第一步。也就是所谓的道法自然。我求的是复仇的道。”是从这一刻,任敌有了杀心,仇人可能就在眼前,逼迫着它剧烈的跳动。有过犹豫和怯懦,复仇反反复复来折磨,人无立身无立场,他不想见着仇敌,却无法放下仇恨。八年来有太多情绪酝酿成夜里的梦,前半部分是美的,至少不是烈火和血光,硝烟冲天而落了雨,打在脸落在枕,温润转瞬冰冷来袭的刹那,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任敌朝前方怒吼:“战斗吧,战斗吧,我的器量是否支持我的复仇,复仇会告诉我,这是否就是自我解脱的道。”一股来自地狱、深渊、泥潭的寒冷的凄凉的孤独从墨绿色下散发出来,又有黑色或无色迷惑,久久不敢置信的双睛再次刷洗,他不过一人站着,碎发和风缠绵飘零,比乌发更黑的眸子连接神秘未知,恐怖诡谲产生了致命引力。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共鸣彼此,可竟是痛苦建立的桥梁。欧阳洛不自觉地下移视线妄想切断联系,偏遇着毫无血色的单薄的嘴唇,人皮肌肤之下也许流动的是如同六月飞雪般的冷冷的血,唇角的开合并无节奏韵律,最歇斯底里的呐喊已从这里发出,那并不是毫无征兆誓言。
“道士,是我的错。我必须承认,直到现在我对道士依然是极其鄙视的,我以为他们不过趋炎附势的小人。无论我的看法,单从你的气来看,你不是我所认为的那些小人。你很特别,足以作为我的对手。我这么说,只是想在对决前先和你说抱歉,为我的轻视。这对你来说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因为我已经抱着杀死你或被你杀死的心对待决斗。我的剑,迫不及待。”欧阳洛果言,杀意纯粹,环抱心胸的剑隐隐出鞘。临界,剑士放下双手,煞气抹散。又突然寒光一点。欧阳洛的最强招,居合斩——夕阳剑客以落日余晖承载剑道,天下皆黑剑映寒芒,流星带去生命光火,于黄昏夕阳,于血泊之中。
当所有人的想象全都褪色,现实世界里依旧浓墨重彩,墨绿色的道士纹丝不动,飞身刺剑的剑客被风带走了斗笠,对峙的两人水墨画般静止。
“我看到了你的结局,你会为你的剑道而殒命。”任敌的境界已经远超剑客,纵然欧阳洛在剑道上已臻致心得。任敌本就天赋奇佳,又学习道法八年,才能远在夕阳剑客欧阳洛之上。在如此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是把戏。任敌成了让人仰望的巨山。剑就在指尖夹着,毫厘不能动,三尺三上是四眼平视,欧阳洛夹杂着愤怒、惊恐以及莫名情绪在身上流转。
任敌道:“我喜欢这把剑。作为我第一个手下败将,我将用你的剑登顶。”
欧阳洛道:“我和你们不同,和所有超凡者不同。我是凡者。但我要超凡,至死也要超凡。”回想起生命中经历过的质疑,欧阳洛心中不甘,连之前的揭黄榜,也要先证明自己,向那些比自己弱一百倍一千倍的蝼蚁证明自己。而那些趋炎附势的道士,比不承认他的剑道的人更叫人厌恶。虚假的神棍,为何总能得到愚昧的人的认可。“我难道需要卖弄剑术才能得到认同吗?不,我宁愿用肮脏的钱粮去满足肮脏的人。我曾是被一分钱难倒的英雄,因为我不承认那些有权力而无德者的统治,我远离他们而向往夕阳。因为我要超凡,因为我要超凡,今天又必须剑舞于高位者之前。以这种方式而剑舞,太憋屈了。剑客不惧失败与毁灭,夕阳只争刹那芳华。你是见识这剑舞的唯一者。”
欧阳洛心生死意,所有生命精力都化作剑舞,由白渐深,红艳如夕阳。一朝剑舞夕阳醉。
任敌退后数步,他知道也感受得到这种力量,然而承受,也他多年来一直在学习的事。“人们总以为面无表情者体察不到喜怒哀乐。你以为我没有你那样强烈的执念么?我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表露出来。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器量。”
擂台爆炸强烈,校场扑起一股沙龙卷,弥漫黄烟掩去,一人一剑立着,夕阳剑客用身体每一寸发肤贯彻剑道,刹那芳华,无踪无影。
“刚刚发生了什么?”玉玉急切问道。
王一战头也不回道:“他赢了,以绝对的实力。或者说,以绝对的承受力承受苦痛。”
所有人为任敌让出一条道来,任敌见着许逊,眼神收敛了些。
王一战拱拳吟赞:“天之才,超凡如你万人非敌也。”
任敌放眼寒光频闪:“和别人打交道,最好的方式是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毕竟是光明正大的事。”
王一战一凛,“在下王一战,此次大会的负责人。”任敌杀气不散,放羁纵笑碰肩走过。玉玉登时怒火中烧,“好没教养的家伙,家里人没教过你么……”话未说完,白剑抵玉颈,与此同时,许逊也出现在任敌面前。
“哈哈哈……万人敌……我为万人敌。”笑罢携剑倏地隐去。
许逊抱楫:“我为徒儿的鲁莽向二位道歉。”
“我没有什么事,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早就擒住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了。”玉玉有点置气地推了王一战一把。
“道长留步,请移步军机处共商西拓计划。”王一战正色,急唤千夫长,“设宴备席。”许逊还楫礼,阖目谢过,自去了。王一战大声呼喊:“道长,我西拓军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又筹备了数余月,西拓先锋队集结完毕,王一战得愿。任敌受了编制,路上却一直沉默寡言。玉玉驱马来并行:“哟,万人敌乎?臭屁的家伙怎么想通了?不就是要建功立业么?可要机灵点,别带着一副臭脸。”见他置若罔闻,玉玉吼道:“我和你说话呢,你要知道,我是你的长官。”
任敌把视线移向马的鬃毛,缓缓道:“我戴着面具,你却是伪装。你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自以为是巾帼花木兰,呵,不过是骄纵的女子罢了。也许还特别爱哭,为那些无可挽回的事物而泣。软弱得叫人厌恶。”
王玉玉瞪着大眼睛久久不眨:叫他知了秘密也就罢,他的语气怎么好生熟悉。循着任敌的眼神思忆,一个不小心竟漫游去十六年前。
任家那个马厩,就堆放杂草的地方,不知道的以为藏着黄鼠狼窝。一个小男孩慢慢靠近,草堆上面冒着一朵长长的乌黑的发,一把揪住了,小女孩憋得红彤彤的脸蛋便蹿出来。
“你作弊,怎么就找到我了呢?”小女孩一边说一边扒拉着头发。小男孩胸有成竹的样子:“我都不用猜,一想就知道你藏在这里,谁叫你每次都藏在这里。”“哼!”
“你为什么每次都藏在这里?”“我怕你找不到我。”
“不是吧,我看你是喜欢这里,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成为英雄,花木兰那样的英雄。可花木兰又是谁?”
不知怎么小女孩一下子就委屈了,“父亲并不喜欢我。”
小男孩凑来问道:“怎么会呢?”
“他又生了弟弟。一定是不喜欢我了。”说着就要掉泪。
“别哭,你爹爹不要你,我要你。以后你就跟我混!”小男孩指着她头上的杂草起誓,一面信誓旦旦,一面帮她整理装容。马上要到了好时辰。后面的记忆被鞭炮打碎,那天是张灯结彩的一天,是王一战的满月。在王玉玉的记忆中,她和任敌的羁绊,就是那个约定了吧。
玉玉曾无数次向父亲问起任家,得到的永远是冰冷的答案,甚至她的父亲会否认任家的存在。每一次提起,父女关系就越生隔膜。玉玉一度怀疑,那些都不曾出现,至多是梦。
今天这个梦格外真实,格外窒息。
马声嘶鸣,轻骑飞报:“王将军,前方一公里就是西岐山脉了。”王一战传令大军就地扎营。
是有月的夜,巡逻士兵三三两两。帐外身影徘徊,王一战喝:“谁?”“一战,是我。”玉玉现身阑珊灯火,眉眼迷离,阴晴不定。
“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怎么说呢……一战,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什么事?”“是在你满月的那天。”
“啊!那么小我哪记得?”“哦。”她只叮咛一声。“哎,姐……”又突然走了,王一战一头雾水。
警卫队刚路过帐外,任敌突然发声:“师父。”“何事?”
“你是否知晓这情欲是何物?”“额,当然,人有七情六欲,这情自然是……”“师父,我问的是男女之间的情。”“都一样的,男女之情和兄弟之情和师徒之情都是情,正所谓……”“好了,师父我知道了。”任敌用郁闷的脸撞开帘子不知去了哪。
溪涧月下,好巧不巧,玉玉遇见任敌。
玉玉道:“你在这里作甚?”任敌道:“难不成这西岐山也是你们王家的!?”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不怀好意的那种。”
“不怀好意,哈哈哈,好一个不怀好意。”
“你这人总是叫人生气,好好的总要莫名其妙,”玉玉忽然觉得面前一片漆黑。“喂,你在吗?”任敌在面前咫尺冒了出来,她的惊吓声发了一半就止住了。
任敌道:“你以为这是捉迷藏吗?”月色毕竟朦胧,也可能他似笑非笑,“在这样的深山里。”玉玉啐喃:“你这个登徒子。”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可能你已经忘了吧,毕竟十多年了,快二十年了吧。”
“十六年了。”
“你竟也真的忘不了么?”“你可是任敌吗?你是真的任敌吗?回答我!”
那是月光无法照射到的唇角,眼前的一张脸和整个身体渐渐没入黑暗,闪烁的双眸隐藏着烙印。
“姐,你在和谁说话?”王一战带着人举火把来照。“没事吧,方才似听到有人喊叫。”玉玉离开恍惚,轻声回应:“是乌云遮了月,踩空失声喊了。都回去吧。”
任敌在离明月最近的树上栖着,不远篝火苒苒,先锋队像原始居民那般聚着火堆围舞笙歌。这确实符合王一战对军旅生活的想象。在他的带领下,西拓先锋队跋山涉水来到最高山脉。
山洞前队伍驻足,书生模样的人自告奋勇:“王少主,这想必就是五丁力神洞。伏地很有可能就蜷伏在此洞穴之中。”王一战努力回想:“你是?”“在下姓白名小童,自幼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便得了百晓通的名号。”听他口气,任敌才想起那日城门下的说书人。
王一战饶有兴趣道:“哦,那你就给我们分析分析目前的局势罢。”白小童昂首道:“这五丁力神洞,《蜀道难》已载‘地崩山摧壮士死’五丁力即五壮士,因开山拔蛇丧命此地。相传伏地乃通体白色的蛇,因无法度化成龙,则以攫取生灵性命妄图再度冲劫。”
“一、二、三四五……”洞外立着的石柱数丈高数人合抱,玉玉转头向任敌:“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任敌也不答应。
王一战下达指令:白小童率先锋一队;任敌为二队队长;他自己带着主力三队;许逊部署剩余人马在洞外守候。
“伏地横亘于蜀道咽喉,打不通这道天堑,就永远失去和京都的联系,总有一天,那些下里巴人会和金兵一样对我们的国家,对我们的人民产生威胁。这次任务非常重要,必要抱着决心。男儿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队伍齐整呼喊,声势磅礴。
“好,天子在等着我们凯旋的好消息!”王一战这样的领导才能实在不多见,但理想化也是这个年纪常常疏忽的地方。譬如他丝毫没有发觉玉玉竟混进了队伍和任敌一起进了山洞。
“白教授,你说这真的是伏地的老巢吗?我们有胜算吗?那什么,五壮士都敌他不过。”副队李敖问。
“不要怕,传说总是带着点夸张成分。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欢危言耸听。”白小童很相轻样子。进洞许长时间,愈觉寒冷。白小童突然起手拦道:“停!火来。”来了火把去照,眼前突然空阔,比住上百人的桃源村庄还富余。“李敖,你亲自去禀报。”白小童独享第一功心切,夺过火把以导游姿态对手下道:“你等看这洞中石壁。”李四来问:“怎似有波纹一般。”
白小童道:“这是山脉震动所致。可谓自然奇观。”接着便是神秘山海经云云,玄乎其玄,洞内空气竟渐渐热闹起来。
李四心生尿意,四下抹黑,举火去烧看石壁缝隙。忽然恍恍惚惚,原来是地震,石子落了满头包。
白小童喝:“任何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速速归队,如有异动军法处置。”李四只好把尿憋回去。
“怎么少了一人。”
“白大人,您不记得了,您刚才让李队长去回报了。”白小童赏了他一个栗子,“张三去哪了?”隐约能听到谁在呼喊张三名字,充血的眼球上下抖动,哦是索命无常还是勾魂牛马。
李敖凭着记忆往回走,迎头就要撞上任敌。还未开口,后面喊声先到。任敌道:“带路。”……
八尺长人张三被巨蟒吞了一半,污秽随着黏稠的口水流了一地,下肢在血口中似乎在抖动。
“都别慌,这就吓尿了吗?”白小童蔑笑:“伏地,你终于现身了!兄弟们,这就斩了它,向王将军邀功请赏。”白小童竟也非一无是处的牛皮道人,一手剑舞颇具观赏性,十多丈长地巨蟒不几下就断成几块。白小童踩着蛇首:“好生安葬张三兄弟。”
众人都着手,剖开蛇腹就要举行追悼。李四不知怎的怔住了,手擎不牢把张三尸体半空中放下了,众人也都立着,直勾勾地盯着白小童。
“怎么都不动作了。”白小童的佯怒。他们的表情渐渐扭曲,有的甚至发着抖。终于有人觉悟,掉头便跑。李四再也管不住,尿了一地污渍,满脑里也不是约定白头偕老的妻子,而是春楼里那该死的小芳,怨恨临行前在她身上泄了阳,此刻双腿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白小童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缓缓回身,一个等人的竖瞳就在眼前,他笑道:“原来你才是伏地。”言止,人身瞬间消失,意犹未尽的蛇信子,长于之前的巨蟒,索命勾魂,却在一滩污秽前静止,李四正要庆幸就被从上方攫取了脑袋。当火把能量燃尽,一切又归于黑暗。
(副歌:想和你 就这样 奔跑 奔跑 奔跑 想和你就这样奔跑 像鲜花 洒满了 欢笑 散满了你的欢笑 我们的欢笑)
这个会出现在后续歌曲之中。
我会对之前的一首歌进行修改然后作为主题曲。
在男女主角啪啪的时候。
是的,他们应该啪啪。
我想好了啪啪的地点。
必须啪啪啪。
小说可能剩下不多,剧情可能也有点雷人,不过这毕竟是仓促之作。我甚至是在没有大致想法的时候就写了这么个,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
好吧,我希望能在今年就把这个写完。明年还要自考和工作。实在没时间了。
我觉得再有一万字就好了。再多写不来了。
目前应该一万字。
两三万就好了。我不想写太长,兴许以后还要砍掉有的没的的呻吟。
重要桥段误删把心态搞甭了。
因此不太想长篇大论了。
也许最近几天就会把它写完。
大概只有很少一点字,不会太多了。因为我已经厌烦了。
删了一个很重要的桥段,找不回来,再想写已经没有心情了。
无论是不是烂尾,总之就会在这几天搞定,然后我要进行其他事了。
我是想写成中篇的,但写不出来。